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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告别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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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温柔的女声呼唤每位同学奔向自由。俞昭靠在凳子上,习惯性掏出手机,屏幕恰在此时闪出来电。
她抬起头,门口有个笑得乖甜的女孩在冲她招手。
“昭昭,”萧鸟挽过她的手,“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吧,我昨天一来学校就办饭卡了,能请你搓一顿吗?”
午自习时间如果充斥着泡面味的话,一班的人脸色可能不会好看,当然还是萧鸟的提议比较妥当。她笑了笑。
和她找好位置,萧鸟就排队打饭去了。俞昭坐在靠窗的餐桌,又摸出手机,百无聊赖的刷微博。那些搞笑的段子一一浏览完毕,她只是任笑意淌在眼底,没有再多分一份匀到脸上。
乔灼又是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任樊咚在身后推他走路。
偶尔有女生如狼似虎的眼神投来,他全视作空气。
他半睁着眼睛,看到俞昭一个人坐在靠墙那儿,脚步不由得一顿。犹豫要不要上前的空当,一个学妹端着两张餐盘撞开了挡路的他,坐到了俞昭对面。
他插兜的手掏了出来,用手肘捅着樊咚的胸口:“那个,是谁?”他可是听到她喊俞昭叫昭昭了。
“诶?那可是高二六班的小仙女啊,据说不近男色,老子还追过她一段时间呢,我靠,乔王爷,您真不记事儿。”樊咚拽着负责端三人份吃食的刘明明,找了个她们附近的位置坐下观察,摸着下巴感叹,“美女果然只跟美女玩。”
樊咚囫囵吞着菜,转向刘明明:“小明,晚上放学陪我到东区那边的厂子玩玩,有人找。”刘明明沉默点头。
乔灼对于樊咚平时放的屁浑不在意,但关于他用上的“美女”的名词,他深以为然,把“昭昭”俩字反复拿在唇舌间回味,总有一天,他也要这么喊一次。
紫菜蛋花汤、鱼香肉丝、芋儿鸡,她没有说自己想吃的,本意让萧鸟随意点,可她端的竟全都是她爱吃的,俞昭夹菜的动作慢了点,她吃下筷子里的菜,无意问道:“萧鸟,你喜欢吃什么?”
萧鸟的甜笑刹那凝滞,似乎从没想过俞昭会发问,连笑也不自然了,她沉思片刻郑重回答:“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哦,原来大家爱好相同啊。俞昭放心了,继续咀嚼饭菜。
萧鸟眸光大黯,这顿饭的时间不知不觉拉得好长,她漫不经心地扒拉着,明显不合胃口,但是和俞昭吃着,就是特别。特别欣喜,特别雀跃。
她初三时通过一个唱歌软件,知道了俞昭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她唱歌十分好听,声线温柔又低沉。萧鸟每天睡觉起来,耳机里仍在循环她的歌。那一天,俞昭在动态发布了她的微博链接,她马上就关注了,在刷到她的定位时,萧鸟几乎是蹦地在床上起跳。
两人就此到这认识了将近两年。
俞昭清洗餐盘的时候,乔灼蹭到了她右手边,她心无旁骛地洗着,猛听乔灼一声吼:“嘿!”
餐盘险些摔落洗手池,俞昭被他逗到了,忍不住微笑转头看着他,轻轻地说:“哈。”
然后径直离开。
萧鸟亦步亦趋跟随她,只觉得第六感大动,回头用提防的目光扫视了乔灼三人一圈。
乔灼在她们走后,舔了舔嘴唇,咧嘴笑了。
下午班会课,一应小官职安排稳当后,轮到了班长竞选,毫无意外,只有乔灼唰唰唰上去写了俩狗刨似得字。乔灼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一班响彻五楼的欢呼鼓掌,对着李鸿业做口型说:“换座位。”
李鸿业还沉浸其中没走出来,“啊”了声,没反应过来。又不好意思再问一次,就努力回想乔灼的口型,十秒后他才宣布:“来,大家把位置换一换啊,想挨着漂亮姑娘坐的抓紧时间了啊,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乔灼舰炮一样开跑,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他实在是没想到俞昭居然搬到了最后一排。他从小到大都没闻过后排的空气。
而俞昭的新同桌,是心气高傲不好说话的英语委员——兰蔻。和李鸿业并列不给他面子的人,他要是找她磨换位置的事,铁定没戏。
于是乔灼像只被戳破了的墨绿色气球,没精打采地朝樊咚给他预留的空位抬腿走去。
俞昭饶有兴味地转笔,对乔灼的背影露出一抹笑。
左边的兰蔻屈指来敲她的桌子:“你好,上届市第一。”
“嗯。”俞昭淡淡应道。大小考全市第一结果高考分数只够上三本的本人,对于诸如此类不怀好意的酸言酸语,已经司空见惯。她抬首望着一步之距的后门,非常满意这个座位。
俞昭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爱好,就是溜后门。
“你会给我留门吗?”
兰蔻没料到俞昭主动的搭话,竟然是这一句,愣了下。
俞昭有点失望地垂眼,浓睫投下小块阴影,偷偷在心底给新同桌一个差评。
不满意。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后,刘明明顶着樊咚的眼色硬着头皮来找兰蔻。他眼神飘忽不定,吐的话却是朝兰蔻说的:“小黑瓶,和亲王换个位置,就一会儿。”
“好吧。”兰蔻的脸蛋微红,起身时头发还蹭到了刘明明的肩,这下连耳根子都像烧着了似的,把樊咚逗得咯咯直笑。
俞昭上厕所回来,在后门看见不同于兰蔻的后脑勺,一声不吭地拉开板凳坐下,翻书做笔记。乔灼见她没反应,也没说话,凑过脑袋主动说:“我们……”
俞昭冷冷的目光把他喉咙口的话卡住了。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的,俞昭无奈地提醒他:“讲完。”
“噢,我就是想问你的企鹅或者微信,你来了咱一班,得加班群啊。”乔灼露出他自以为乖巧的笑容。
“我只用微信,”俞昭从桌子里掏出手机戳戳点点,把二维码的图递到他跟前,“喏。”
乔灼宝贝似得接到手里,赶紧扫了添加好友。
刘明明使用魅惑技能晕眩兰蔻的时间到点,兰蔻撇着嘴轰走乔灼后坐下问俞昭:“他该不会来劝你换座位吧,我可不会同意的。”
浓墨挥洒的天空预示着今夜的不太平,街灯稀少的废弃电厂内,乔灼蹲在地上划拉手机,刘明明和樊咚点烟靠在柱子上,一张嘴吐出圈圈荡开的烟雾。
“俞昭真会拍照。”乔灼笑笑,抬眼是走来的一队人,他收敛了笑意慢慢站起。
“敢帮薛老狗,胆子挺大啊。”领头的细眉细眼,活像只大头虾,周身的嚣张气焰半点没落。有些混混是平时收点杂费欺压低年级的假货,而现在这帮,是实打实的不能惹。樊咚扯开面皮阴阳怪气地笑了下:“他他妈是老狗,你就是个小的。打你爸,真有种。”
气氛僵滞,倏地点燃导火线。
刘明明第一个冲上去,勾拳送到对方脑袋顶,两方厮斗起来,乔灼冷下脸瘦直的腿往大头虾踢去,他侧身避开打向乔灼的腰腹,乔灼比他更快,屈腿踢大头虾的下部,损招显然够用,大头虾腿一软,他修长有力的手就拧着大头虾的头发朝坚硬的地板撞。
樊咚三下五除二放倒了还能站得起来的最后几个,狠狠淬了口唾沫。
“弱、鸡。”
“没拿东西就赤着来找事儿,欠收拾。”刘明明如是分析。
乔灼跟他们交代一番后,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抠了抠脖子说:“九点半了,走,网吧。”
俞昭摸黑打开玄关的灯,空荡荡的房子登时亮堂,她关上门,走到客厅,倒头栽在沙发里,这才得以长长吐了口今天积攒的气。
她点开微信,一列的红点没来得及一一点开,只见最上面的那条消息。
是乔灼。
他给她发了个宋民国打招呼的表情包。俞昭微微一笑,设置完备注才想起来还没回复人家,不由庆幸微信没有已读的功能,不然真够呛的。
她还在相册搜索表情包的时候,“叮”地一响。
乔灼问她:“睡了吗?”
“没有。”俞昭退出软件打开微博时,通知栏比她的速度更快一步闪现乔灼的消息。
“我也是。”
俞昭无语摇头,换上睡衣泡了杯咖啡,门铃作响。她慢吞吞地挪步给她妈开门,迎面就是酒气扑鼻的拥抱。
“狗蛋儿,帮我提下包。”洪单说着,从俞昭手里顺走咖啡急速饮尽。
俞昭提着她的包甩到沙发上,又窝了下去。厕所里传出洪单的大叫:“狗蛋儿!老娘饿了。”
于是俞昭只得再次动身,给她妈泡泡面。她也实在想不通,她妈一个名厨,她女承母业,同样做得一手好菜,可娘俩每日每顿照旧跟康师傅作伴。
究其原因,可能出自于大家都挺懒吧。
她盯着锅里散开的面,魂跟着支楞八叉地铺开,眠于平静的湖中,和夜里的寂静一同沉没下去。
医院的双管灯照在眼睛上,刺痛无比,周遭场景摇晃模糊。
“让一下让一下!准备除颤器!”
“小朋友,你是病人家属吗?对不起,叔叔阿姨尽力了。”
俞昭猛然睁开眼睛,小口小口地喘气。她望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距离她应该起床上学的时间还有三小时。
她翻身下床锁上门,从抽屉里掏出烟坐了回去。
云雾吞吐。
她好久没做梦了,特别搞笑的是每次一梦,不是她奶奶临终的画面,就是在医院死去的老爸。盖上白布的人,永久和世界道别。
人生来就是要学会别离的吧,和嬉笑打闹的朋友,和未完成的梦,还有七情六欲。
天空渐生鱼肚白,夏天的白昼总是到得飞快,用光亮抚平了俞昭眉头的阴翳。
她摁灭烟头,起身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