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迷蝴蝶》应梵莘

51、烽火狼烟（1）

　　一旦卷入战争，除了死亡，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从其中解脱出来。但是，人都不想死，要活，便也只能够拿起武器，让别人死亡。

　　这里战争的胜利，是用人堆出来的，绝对数量的兵力，可能让敌人逡巡而不敢前进半步；但是，如狼似虎般的饥饿，也会让敌人，冒险一试。如今兵力稍胜敌人，又有热武器加持，但是大庆这边也不能掉以轻心。热武器遇上冷兵器，似乎热武器的胜算更大，但是庄儿梦蝶也知道曾经有小米加步枪对抗飞机大炮的胜利，其中人和战术都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如今，虽然庄守象召集了当初部分匠人，又突发奇想整理一些其他的玩意，但这些临时粗制滥造的热武器，毕竟不成熟，配上上至主帅下至士兵膨胀的欲望，这点加持，又何尝不是反而自封了呢？

　　“你去劝劝你父亲吧，现在我们这边一味的进攻，却也要防止敌人的反扑。北匈人连番进攻，连番失败。可是你看他们眼中的仇恨。也许，一开始，他们只是为了生存，烧杀劫掠，侵占大庆的疆土，他们目光凶狠，但是这一次次下来，我觉得他们眼中已经生出了火焰。”

　　“他身边自有谋士为他出谋划策。我只是一个小兵，做好自己的角色，扛好自己的枪即可。”庄知贤目光闪烁，不知看向何方。

　　“你从决定跟着你父亲出征开始，你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兵。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或许开始因为是你姓庄，但是你后面几场战役展现的实力，也让士卒愿意跟随你。你如果现在还抱着，打仗只是执行命令而已，其他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么你何必当初要抛家弃子来投军？”

　　“少年热血，我只是简单地想要守住自己的家。在敌人打进我们家门之前，把他们消灭在国门之外，是最好。可是我从来没考虑过这场战争因何而起，又将何时结束，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要付出些什么才能够得到那片原本的安宁。我现在只是一只木偶而已，一只还不想倒下的木偶，只能带着大家打胜仗，这样我们才能像个人一样站着。”

　　“我们初心都不曾错。我们只是想要维护我们想要维护的人，不想要这片焦土，蔓延到更多的地方，不想要更多的大庆子民在无望的哭声中等待，才会义无反顾的来到这边疆。”

　　“难道现在的血流得还不够多吗？人，为什么都这么贪婪？赢了的，想要赢得更彻底，输了的，总期待着反败为胜。无休止的轮回，无法停息的争夺。看到过那边山坡后戈壁边滚动的草了吗？当地人把他们叫做猪毛菜，但是他们干了之后，就被风吹着走，除非遇到高山河谷的阻挡，否则不能停歇，将会一直跟着风滚动。我们，就像那捧无足轻重的干草。”

　　“那叫风滚草。它们也并不是不值一提，如果是在广袤的原野，它们停下的地方，就是城市的噩梦。稍有合适的地方，它们就会生根发芽，街道、房舍、交通工具都可能被他们缠上。烧不得，刀难斩。”

　　“竟是如此吗？”庄知贤擦着长枪冷笑。

　　这一瞬间，连日来伪装的坚强，在这个不痛不痒的笑意里面，化作了内心无力的挣扎，心中有湖，湖水黢黑，巨石跌落其中，也不能见半点水花，湖里想要上岸的人，奋力挥动双臂、向后蹬，也无法向前半厘。

　　“知贤，你知道吗，我最怕的不是见到这个炼狱一样的战场，而是现在的你。”

　　庄知贤听到这话缓缓抬头，看着她，不解。庄梦蝶继续说着。

　　“你知道我这几日子呕吐过多少次吗？加起来，比我怀思则孕吐的次数还多呢。”

　　庄知贤不解，继续盯着她。

　　“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倒下，空气里都弥漫着烧焦的血肉的味道、混着新淌出来的腥甜的鲜血，一度让我窒息，不得不呕掉胃里面所有的东西。好像这样才能给我的呼吸腾出点位置，却是涌入五官里更多的景象和味道。可是，我只能忍着，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直到麻木。我是个女人，是一个和你有关系的女人，因为你，和庄家，我才进了这个营门。我不能让别人说闲话。我所有的故作坚强，只是想在你最难的时候陪着你。你不知道这些。最开始，是你才刚刚被解救回来，我不忍心让你还为我担心。后来，尤其是现在的你，更难让我说出口。我没办法求得你一个肩膀的安慰，却还要想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考虑你的想法。我也会累的呀！”说完她已经满脸泪痕，却哭不出半点声音。

　　听完，庄知贤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像是对着自己手中的长枪，低声说了一声，“对不起！”庄梦蝶许是听见了这三个字，许是没有听见，用衣袖抹了抹脸，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换用手指，轻轻抹去泪痕，感觉到眼中似乎还有液体继续往下淌，她用有些寒凉的双掌，捂在脸上，似乎是能消去眼睑刚刚因流泪而略显的红肿。

　　鼻子深吸一口气，她尽量地调整语气，“我去伤兵营里面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没有。”说完即转身出帐门。帐门外，她站在那里片刻，仍旧听不到里面什么声响，原本还有些期待的心，当真还是静若止水。原本，就不该期待他能够这么快醒来。

　　夜幕时分，庄知贤还是去寻了他父亲。没想到庄守象听后，只淡定地对他说道，“你这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如果想要万无一失，那就让你屋里的那个女人，还有什么武器的做法一并和盘托出来。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尽早地结束这场战争。”

　　他无意争执更多，径直转身离去。操练场边，正好遇见站在一边叼一根草的程成。程成也望见了他，本想无视，但是想到这是那人的郎君，便也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庄知贤没想到这个营里最叛逆最特立独行的人，居然会跟自己打招呼，他也咧出一个奇丑无比的笑以作回应。然后他打算回自己的营带自己的兵，按照自己的想法，秘密备兵迎战。

　　程成见他离开，却走上前，“嗨，走这么快，是多么的不待见我吗？我可跟你说，如果不是看在你媳妇儿的面上，我也不想搭理你呢！你说你说，有什么本事呢？不是靠老爹，就是靠女人。真心的，你对你媳妇儿好一点，没她，你活不到现在。你看看她一个女人，又为了抢亲，虽然把她没抢成；又为了你，一个人跋山涉水来拯救你，多不容易呀！这么好的女人，要不是我当年做错了事，我一定把她护得好好的，绝不让她跟你又半文钱的关系！”

　　庄知贤停住脚步，“她没抢成，你为什么不帮她抢成功了？只劫财，不劫亲？”

　　程成挠了挠头，“我抢新娘子做什么？我们又不需要女人，我们只要钱。”看到庄知贤严肃的表情，他的脑子突然一转，“你，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会是抱怨我没有抢你吧？”

　　庄知贤却想到事情的另一头，问他，“你们不是专门干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吗，怎么你和你的手下，到了这里？”

　　这一问，还真的把程成给问楞了，总不能实话实话吧？但是自己也不见得知道多少事情，好在他也是混江湖这么多年多来的，片刻回过神来，吼到，“我们这可是劫富济贫！杀人越货的事，我们从来不做！你不要胡乱的诬陷人！你这样没凭没据的乱说话，我和我的兄弟可不会饶过你！我们也是普通的大庆子民，见不得敌国入侵我们疆土，于是便率领兄弟们投了军，幸得将军不弃。”

　　“那意思是，你可以为了大庆做任何事情？”庄知贤突然问道，因为他意识到要完成自己的部署，光自己手下的那丁点人，肯定不够。

　　“对呀！”程成想也不敢想，直接表态，说完不确定，又加了两个字，“肯定！”

　　“那你兄弟靠得住吗？我这里正好有点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程成听完这话，张大了嘴。一个一向嬉笑怒骂中占别人便宜的人，今天一不留神，怎么就感觉把自个给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