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隔重城》北海十三少

4、第 4 章

　　顾寰溪在楚家度过的第二个年头得时候，他的霖淞哥似乎是越来越忙了，忙的时候人影也找不到，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什么。
　　他问晏束的时候，他也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是顾寰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衣服会带着脂粉的香气或者浓重的酒意，他会摇摇晃晃的被人扶进来，身边跟着他的有时候是某家的千金，有时候又是某家的少爷。但是当他们都走了，他一个人踏进房间的时候，霖淞哥的眉目又分明不见半点醉态，他越来越是个迷题。
　　二十八岁的楚霖淞在这些富家女里炙手可热，很多人都想跟他好，也有很多人想用一夜情来捆住他，但是无论多晚，他总是能眉目清醒的坐在房间里和顾寰溪一起吃宵夜，顺便问问他的功课怎么样。
　　但是又有一点不同，军统的戴长官倒是格外的看好他，顾寰溪总会看到戴府的人来找他谈事情，他也从不拒绝，有求必应，三十年代的上海滩里，他应着那个姓戴的长官突然莫名其妙的带着人出现在各种角落里，某个弄堂、某个昏暗的房子里，他也从不多说什么，顾寰溪曾经偷偷的跟过他一次，他跟的很小心，就躲在和他隔了一条街的巷口，他看到他带着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把那些屋子里的人杀的干干净净，然后转身就走。那天，他做了一场噩梦，梦里他的霖凇哥满手是血，他还梦到那些被杀的人一个个的跑过来向他索命。他怕极了，楚霖淞问他的时候他又不肯说。
　　影织办事，不需要理由，但是杀了人，无论南边北边的，总是要给个交代。他就坐在那群帮主的中间，似笑非笑的点了一根雪茄，“我动手必然有我动手的理由。”
　　“什么理由？！规矩是什么你不清楚吗？当初这规矩是你定下的，南北两边不能随便动手，你现在这么胡来，说杀了就杀了人，你让我们怎么和手底下的人交代！”展雄堂的展风先沉不住气了，拍了桌子表示很气愤。
　　晏束那天是跟着一起去的，他笑着倒了半盏茶推给展风，“展风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再说了，影织是干什么的？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啊，有人买他们的命，那影织接了活也不能含糊啊。”
　　“谁买的？”竹城心里一动，怕某个帮主先沉不住气主动找麻烦，这次人死在南边，下次说不定就轮到他了。
　　“哎，”晏束摇了摇头，神色有点凝重，伸手指了指头上，“上面要的。”
　　上面，这个词就很广泛了，上面可以是军统，可以是中统，更可以是各大租借的人物。上海滩的帮派，多多少少和这些上面人物有联系，一个是上面可以做他们的保护伞，另外一个就是可以借着上面的手做点有利于自己的事，还能图个方便。
　　场面有些冷，展风拍了拍膝盖，斟酌了一下，“哪个上面？”
　　蠢，楚霖淞心里骂了一句，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得继续抽着雪茄，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膝盖，神色很是平静。
　　晏束指了指楚霖淞，笑着说，“楚家一个站军统，一个站中统，你怎么还问出这种话了？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底下的人不说话了，楚家，是了，楚家一个中统，一个军统，所以人家为重庆办点事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不能再问下去了，如果再问，怕是要有杀身之祸了。
　　几个人都心有灵犀得起身拱了拱手，“行，三爷以后有吩咐说一声，咱们动手之前最好相互打声招呼，免得大家误会。”
　　场面话说得很得体，楚霖淞站起来搂着竹城和展风站着拍了拍两个人的胸口，“以后活还有很多，下次我就不出面了，再有活交代下来，南边的就给你，北边的就给你，怎么样？”
　　“没问题，能为党国分担店压力也是我们应当做的！”展风拍着胸脯保证，又眯着眼睛问，“多少钱？”
　　楚霖淞笑了，指了指展风，“你啊，咱们也不藏着掖着，三根金条，怎么样？”
　　三根金条的确是不少了，两个人都很满意，“行，有事三爷吩咐一声，咱们随叫随到。”
　　竹城看着展风满意的走了，又怕当初坑楚霖淞的三刀让他怀恨在心，到时候故意不给他活就不好了，“三爷，上次的事是我做的不好，当时也不该那么较真。”
　　“没事，规矩嘛，咱们就按规矩来。”楚霖淞递给竹城一根雪茄，“你放心，我没那么多事！咱们兄弟就是兄弟，对了，我听说你和汪有点关系，改天介绍介绍？”
　　竹城一愣，“汪和重庆不是不对付吗？”
　　“哎，你这话就差了。”楚霖淞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年头，不多占几个位置行吗？你看，你刚刚不也愿意帮重庆做点小事吗？我认识认识汪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的对极了，这年头不占几个坑都不踏实，竹城自己的确也是如此，“汪精卫我不认识，我倒是认识他的女儿，不过这个女的…不太好搞，你的身份更不好…你也知道关系本来就紧张嘛。”
　　“哎，先引见引见，多个朋友多条路。”楚霖淞又递了一根雪茄过去，“以后北边的活，我多给你一根金条，四根，怎么样？”
　　竹城接过雪茄，眉开眼笑的摆摆手，“那行，我准备准备，过两天听我电话！”
　　“行！”楚霖淞笑着送走竹城，转身穿了衣服出门上车。
　　晏束送完展风那拨人正坐在车里等，见楚霖淞来了连忙问，“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了，他答应引荐引荐。”楚霖淞挥了挥手示意开车。
　　晏束点点头，“该准备准备了。”
　　“不急。”楚霖淞揉了揉眉头，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真他妈累。”
　　晏束叹了口气，揉了揉脖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寰溪能用钢琴谈一首曲子了？”
　　“嗯？”楚霖淞揉了揉额头，“我不知道，最近忙起来的时候也只顾得上问他功课怎么样。”
　　“嗨，这么好的一孩子，你可好，不闻不问的。”晏束不满的摇摇头，“他今天住你们家吧，明天让他过来玩啊。”
　　楚霖淞摸了摸手指，敲了敲窗户示意司机，“老朱，今天回楚家。”
　　“好嘞。”老朱拐了一个弯，往楚家开。
　　“你有病啊，这么晚了回家？霖婧姐准得骂你。”
　　“想回家了。”楚霖淞是突然的心思一动，他想起最近的确是没怎么关心那个小孩儿，他突然就想起他黑亮的眼睛。
　　“我看你就是有病。”晏束点了根烟，“一会给我放影织门口，我可不跟你回去，要不霖婧姐又得审我。”
　　楚霖淞笑着点点头，“毕竟她认为你们是狐朋狗友。”
　　“…你他妈的。”晏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送了晏束回影织，临下车晏束还不忘了嘱咐楚霖淞不要忘了正经事，他自然一万个点头，老朱把车开回楚家，李姐去开门口的栅栏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三少爷怎么回来了？”
　　“都睡了吗？”楚霖淞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上，所答非所问。
　　“都睡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今天有事，没回来，家里就小四少爷和大姐在家。”李姐跟着楚霖淞，回答的一五一十。
　　楚霖淞摆了摆手，“行，难为李姐这么晚还喊你起来了，我先上楼了。”
　　“三少爷你这不是折煞我呢嘛？有什么需要您就说话。”
　　李姐也回去睡了，楚霖淞拎着外套摸着黑上了楼，二楼走廊上的灯也没打开，黑乎乎的，楚霖淞皱着眉头去摸门，最里面的门倒是打开了，借着月光，楚霖淞发现是他。
　　“霖淞哥怎么回来了？”顾寰溪光着脚，头发睡得有点乱。
　　“你怎么还不睡？”楚霖淞又靠在墙上压低了声音所答非所问。
　　“…我听到动静，就起来了。”顾寰溪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回答。
　　他长高了一点，但还是那么瘦，眼睛晶亮着，还是像一只雀鸟的模样，楚霖淞索性走进屋子里坐下，“累了。”
　　“霖淞哥每天太忙了，比大哥二哥还忙，肯定是累了。”顾寰溪从桌子上带了一杯温水，“休息几天吧。”
　　楚霖淞接过水，他松了松衬衣上的领带，把腿伸的舒服些，“听说你会弹曲子了？”
　　“只会一首，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顾寰溪想了想，“《一闪一闪小星星》，霖凇哥要听吗听的话我桃给你听？”
　　明明是很晚了，可是楚霖淞还是留恋那片刻的轻松，他站起来关上房门又窝进沙发里，“好，弹一首吧。”
　　不得不说，顾寰溪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一首曲子让他弹得又动听又美好，楚霖淞想到了很多，很多旧事，他想到他小的时候，想到那时候天空上的星星，甚至，想到了蓝希。
　　后来他困倦的瞌上眼睛，他梦到了故人，他梦到那个少年，微笑着搂着他的肩膀，他梦到飞穿而过的子弹，他又梦到了那个少年阳光下细碎的头发，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可是他没有。
　　他睡得很熟，很踏实，他只是握住了顾寰溪帮他盖毯子的手，然后唤了一声，蓝希。
　　八岁，那是顾寰溪第二次听到蓝希的名字，他想，他一定是还不够好，所以他要变得更好才对，他要努力把钢琴弹得更好…
　　但是他忘了，蓝希不是他，而顾寰溪再怎么追也追不上一个前人，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