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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君侧 ...

  •   我不敢多耽搁,使了轻功跃上水面,又一个纵身,跃上一处屋檐,足尖轻盈的点过片片青瓦,月光冷银般的光芒,为我铺陈逃亡的路,我借着这微弱的亮堂,奔逃向城外。

      夜越来越深,时间的逐渐耗去,紧追不舍的金吾卫士也渐次少了,一直到郊外的密林深处,我才甩掉最后一根尾巴。

      但我还不能离开北阳。

      父王曾经留给我一把剑,名为阿弥,上头用符咒般的篆文刻下过历代帝王的名字,我在登基为帝的那一天,父王在祖宗祠堂,将它赐给我,他告诉我说这把剑是帝王之剑,上斩权臣,下斩奸佞,我可以将它交给我最信任的人,不必是臣子,也不必是亲人,只要是自己相信的人就好。

      内务府将我的名字印刻在剑身上的那一刻,我把这把剑赐给了风兰泠。我告诉她:“见此剑,如朕亲临,若遇乱臣贼子,你可先斩后奏,清君侧。”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在宫城西苑的梅花坞内,前夜的雪把红艳的梅花,冻得宛若充了血的晶莹剔透的冰塑。风兰泠就跪在我身前,穿一身绣有粉白芙蓉的裙衫子,本是清丽的颜色,本是清丽的佳人,但芳华却盖过整座梅花坞的风光。

      她颔首接下此剑,三呼万岁。

      她说:“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没想到她真的说到做到,把我整个江山都分走了。

      现在想想,这绝对是上下五千年中“猪油蒙了心”的经典教学案例。

      早年间,和追随我的那帮旧臣东躲西藏的时候,我也不情不愿学了点追踪与反追踪技巧。我幼年全靠我的太师谆谆教诲,现在也仍尊他一声“太先生”,他曾教过我,夜茴看似无香无味,其实不然,它的花蕊有一种淡淡隐香,灰鸦嗅觉灵敏,最喜欢这种味道。于是,在我浪迹江湖的这段时间里,我把夜茴花蕊研磨成粉,以备不时之需。

      方才金吾卫士追我时,我将花粉洒在路途上,让他们染了去,他们人多,且兼任护卫风兰泠的职责,所以若有灰鸦大量聚集的地方,定有风兰泠。

      我站在郊外的山头,俯瞰这也曾经是我白氏江山的北阳,整座城池在平原上端落得稳稳当当,与身前身后的苍翠融得恰到好处,看到这一切,我这心头又涌起踉踉跄跄的沧桑。

      白云仿若一团团洗净的棉絮,软绵绵的顺风飘下,这是个好天气。

      密林中有灰鸦零零散散的飞出,他们在北阳城的上空一圈接一圈的盘旋,最后飞入东南边的坊市。

      可它们飞入的可不是寻常百姓家。

      刚出虎穴又钻回虎穴的人,一般来说脑子都有点不灵光。但我此番必须冒死折回,因为我要拿回那把阿弥剑,那把承载了历代先祖的骄傲,和父亲对我的期盼之剑。

      顺便致敬我早已逝去的爱情,和这些年我不断累积的沧桑。

      风兰泠性子雅静,圣驾没有下榻当地府衙,而是在西坊市租下一间三进的别院,粉墙黛瓦,连空气都带了分澄澈清明,干净得紧。

      我像一只猫,匍匐在树顶,居高临下的观察院子里状况,茂密的树叶掩映着我。唯一失策的是金乌西坠后竟然下起了雨,雨势颇大,有些滂沱的意思在里头,我自小被封建迷信祸害得不清,在从事危险工作前本就心惊胆战,而今又落下雨来,难免不担心老天爷这劳心劳力的情景渲染,实则是在预示主人公的悲惨命运。

      其实,当这念头一闪过时我就应该停下,怨只怨我父王母后去得早,太先生这种被三纲五常给教化得迂腐的书呆子,根本没有告诉我“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这条至理名言。

      我从南面的墙头跳下去,一路猫腰潜行,绕过前厅、游廊、厢房、小径和垂花门,避过暗哨和夜巡的卫兵,趁他们轮班的空档,闯进了花园。

      正焦灼从何处去找阿弥剑时,才发觉已霎然置身于一方梅园中央,只是正逢长夏时节,这梅花树还各个是光秃秃的惨淡模样,似一副潦倒破败的画,和我的境遇相似极了。

      于是,我又沧桑了。

      触景生情,我在园子里闲走几步,晕晕乎乎间,但见一把铁器悬挂在不远处的枝干上,不是阿弥剑又是什么。我又惊又喜,却又心生疑窦,不敢贸然上前。

      雨水淋湿我的脸,我不禁感叹,风兰泠的确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女人。她知道我会回来的。

      雨淅淅沥沥的下,夹杂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回过头,兰泠执了一把竹骨伞立在我眼前,还是白色的裙衫,雨混着泥土,乌黑了她的裙摆,我全身的毛孔立刻绷紧,反手拔剑……而她的伞朝却朝我我倾了倾,替我遮挡雨的敲打。

      我愣了一愣,美人计原来和雨夜柔情更配哦!。

      她把伞柄换到我手上,复又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黑金面具,一面戴到我脸上,一面戴到自己脸上。

      隔着一层坚硬的阻挡,她悠悠地说:“此时此地,你我并未相见。”

      我点头未答,也算是明白她的意思,就暂且和她一道玩起这自欺欺人的游戏。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们已经分别三年,”风兰泠叹息着,“陛下过得好不好?”

      “你知朕自幼向往武林群侠的自由,如今得偿所愿,尚可尚可。”

      “率土之滨,臣妾以为这辈子再无缘与陛下相见,但臣妾知道,陛下终究会为阿弥剑回来的。”雨声把她嗓音扭曲的不太顺畅,她从伞下走出,取了剑折回来,将其递给我。

      我拭下剑上的雨渍,分不清现在的心里是何滋味,懊恼的、委屈的、不甘的、埋怨的……终归化为话本子里的一句唱词——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

      刀鞘是冰冰凉的,指尖的触感是火辣辣的。

      阿弥剑,清君侧。父王的话尤在耳畔。我明白,我如果拿了这把剑,就要以风兰泠的血来向白家列祖谢罪,以安他们在天之灵,可眼下被将才那句“你我并未相见”的许诺挡着,我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我把剑推还给她。她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已不是君了。”

      言罢片刻,谁也不再言语,我把伞和面具还给她,匆匆离开。

      脚下的青草吃了泥也吃了雨,踩在上头格外柔软。我想我离去的背影一定是非常潇洒的,是有一种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的自在的。

      我没在意的是,一路顺风顺水的不可思议。忘记了暴风雨来临之前,作死总是平静的。

      摸着黑,回到来时的南墙头,才刚刚翻出院子,后脚跟还没来得及落地,身形还没来得及稳住,一片杂晃晃的刀剑,就齐刷刷的刺到我眼前,左右不过三寸的距离。

      为首的是婉楠,她面沉如水,侧颜线条似刀锋的凌厉,冷声质问我:“废帝,还有什么话说吗!”

      我探探手,仰天无语,好你个风兰泠,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我不由感叹:“社会我泠姐。”

      说完一把抽出腰间佩剑,耍了个腕花,拔高音色挑衅地说:“来啊,哥哥们,尬武啊!”

      夜,还很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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