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飞花轻梦》上巳之菲

2、生平

　　张全心中栗栗，自亦不敢多言。低了头跟着韩顺家的转过角门。早有小丫头上来打伞伺候，韩顺家的摆手不言，只自己接过伞来撑着。一径转过赵老爷的书房，面前一道抄手游廊，沿着左转便是大屋。然而她却直直向前绕过，自左手边一扇小小月洞门穿过，眼前一幢小小抱厦，堂前只栽着数株松柏，郁郁苍翠。大雪纷纷扬扬，衬的四下更是幽静。
　　韩顺家的将张全引到台阶上站下，自己站在门外暖帘前回道：“太太，已将那张全叫来了。”门内只听得一声咳嗽。她这才打了帘子让张全进去。只见迎面供桌上一尊白玉菩萨手持静瓶微微含笑，面前一尊香炉，檀香一缕正袅袅飘散。地下拢着熏笼，蒸的屋子里极是暖和。赵夫人斜着身子坐在暖阁上，案前放着木鱼并经书等物。她手里拈着一串佛珠，正自念颂。
　　张全忙磕下头去：“小的张全给太太请安。”赵夫人微微点头，只叫他起来回话。张全侧立一旁，并不敢抬头，眼睛只瞧着脚下方砖。
　　只听赵夫人问道：“你如今跟着岷儿当什么差事？”
　　张全回道：“二爷出门的时候我才跟着，平日里伺候二爷到书房读书却不是我的差事。”
　　赵夫人道：“既这样，你且把这个月岷儿出门的次数告诉我。他上哪儿去，为的什么事，见的是谁，都细细说给我听。”
　　张全心知不妙，面上犹自镇定。想了一想便回道：“这月里二爷出门却没有几次，只表少爷生日，吴公子请二爷听戏，并嘉义伯的世子请吃酒。”
　　赵夫人笑道：“他们兄弟间往来是常事，我只问你却还有什么旁的？”
　　张全摇头道：“并没有了。”
　　赵夫人便不作声，只将手中佛珠蔌蔌数着。屋子里静的只听见自鸣钟滴答走着，熏笼里火炭偶尔轻轻爆一声。张全额上见汗，胸中有如擂鼓。猛听的“哗啦”一声，却是赵夫人将佛珠掷在地下，恨恨开口道：“我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比宿柳眠风几个还要猖狂了。当着我的面也敢不说实话。你只当你们是护着二爷呢？却不知是害了他。我那岷儿若是我什么三长两短，我饶的你们谁来！”说到后面，声音渐高，竟带着森冷之意。
　　张全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磕头道：“太太饶命。小的确实不知。”
　　韩顺家的上前将佛珠拾起仍奉与赵夫人手中，只回头对张全道：“你若是识抬举的，一五一十均回明了太太，好早作打算。若是传到老爷耳朵里，大家都没有命了。”
　　张全知道躲不过，心中暗暗叫苦。只得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小人并不敢隐瞒太太，二爷前日里确往城南九里铺去过一趟。只是小人素来不在二爷跟前伺候，二爷到了那里并没有再让跟着。因此二爷去见了谁，小人实在不知。”
　　赵夫人看他神色，知道他所言非虚，点点头道：“很好。只是今天的事若是别人提起来，你怎么说？”
　　张全道：“天气越发冷了，太太心疼二爷，因此叫小人进来嘱咐几句。不过是照顾二爷出门周全，不要要二爷受风受寒。”
　　赵夫人见他乖觉，便吩咐韩顺家的：“你且带他出去。打发黄莺到园子里，叫二爷即刻来见我。”韩顺家的自带了张全去不提。
　　半晌黄莺回来，回说二爷出门去了，道洪公子请爷看新得的画。并说已经吩咐二爷屋里的云珠，叫爷回来了就来太太处请安。
　　赵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叫杜鹃来，你们两个跟我去大小姐那里。”

　　这里韩顺家的从厨房外门出来，拐过赵府后墙。此处有一短小街巷，名甜井胡同，她沿着胡同走了百步，面前便有一个小小院落。刚推开院门，便看见小如迎上前来：“太太回来了。今日可回来的早。”一边将手绢掸去韩顺家的肩上雪屑。韩顺家的边走边道：“今日我送家来的两个人呢？”小如笑道：“已经换了干净衣裳，在我屋里歇着呢。我叫她们出来见太太。”韩顺家的点头进屋，小丫头递上手巾把子，斟出滚滚的茶来。这里小如将那一老一小带进正屋，韩顺家的一边吃茶，一边冷眼看去。只见那老妇四十多岁，脸上满是皱纹，更透出隐隐一层黑气。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看来甚是老态。那小姑娘十一、二岁，一直低着头，只看见小小一张瓜子脸，头上梳了黛螺双髻。两人叩下头去，却被她叫小如扶住了。那老妇口中道谢不住，多次谢过了她救命之恩。
　　韩顺家的只将那盖碗内茶梗慢慢吹散，向她二人细问家乡来历。那老妇自称姓马，本是云州人氏，有个儿子马君平，读过几年书中过秀才，因此开了间私塾教授蒙童。家中又有几分薄田，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勉强过活。后来娶妻生了这小孙女锦儿，更是一家欢喜。只是两年前夫妇二人先后染了时疫去了。私塾也关了门。她守着锦儿苦挨日子，偏今年碰上旱涝，庄稼颗粒无收，断了生计。她家中没有旁人，族眷也甚凋零，已无可倚靠之人。没有法子才离乡背井到京城来讨生活。说到此处却又伤心不已，搂着锦儿哭个不住。复又问起进府作工一事。
　　韩顺家的摇头道：“我见你们可怜，如今且在我家里住下吧。短不了你们吃喝。若说进府当差，哪能这么容易？我说了也不能算，还是慢慢等我想个法儿，看你们的机缘吧。”见那锦儿始终不说话，只是低低啜泣。便问她几岁，衣裳暖不暖和？锦儿答道：“如今刚刚十二岁，衣裳饭食都合意的。”声音娇啭，低不可闻。
　　此时天已经黑了，小丫头过来将屋中灯烛点起，韩顺家的在灯下只见锦儿眼中泛泪，修眉轻蹙，正如澄湖笼烟，远山含岚；大有娇怯不胜之态，竟是极美的一个人儿。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作者有话说

　　唉,发现本人不太适合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