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意》子煌君

3、如有忆

　　朝代之初，君强臣强；朝代之中，君强臣弱；朝代之末，君弱臣强。

　　曹丕正是生朝代之末英雄辈出的乱世，幸为虎狼之臣的儿子。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呃……曹操的儿子会叛乱。
　　曹丕打小虽没认真考虑过自己是否是紫微帝星降世，但作为一代奸雄的儿子，基本的历史责任感还是有的。

　　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非常学术地问过曹操一个问题————

　　“父亲，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如果你的问题有价值的话。”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于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朔风中，年幼的曹丕从容地抬起尚显稚嫩的脸，儿童的残忍与成人的冷酷已经混杂不清。
　　“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曹操眼睛微眯，抬手间大有指点江山襟怀天下的味儿，轻声喟叹：

　　“因为，人需要休息。”
　　“…………”

　　把打仗当休息，把政斗当热身，把抢老婆当打仗。
　　————这个无耻到不睁眼的人生信条，从此成为曹丕一生贯彻实施的中心思想。

　　显而易见，这次的黑线事件司马懿虽然是主谋，但绝对不是主犯。
　　可是一切碰上曹丕这样不讲理的主，曹丕自己的欲求不满就这样胡搅蛮缠地建立在司马懿的赤胆忠心上。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次要来赵云，实为攻心之策。——世子，您明白吗？”
　　司马懿泪光闪闪苦口婆心。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曹丕软硬不吃地一挥手，
　　“你把诸葛亮的话背得一字不差，我的命令一个不听。司马懿，你不会是诸葛亮派来的细作吧？”

　　[下面请用现代诗歌的结结巴巴和如魔似幻的深情语气诵读]

　　自古 / 多情 / 空余恨
　　多情 / 总被 / 无情恼
　　司马懿 / 就如同 / 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 直接掉进了 / 液态氨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宫阙。
　　于那无可回避的流水落花中，赵云立于阁上。眼望着迢迢逝水，千叠云山。

　　发丝流动间，赵云的朗朗眉目，偏生有了粲粲妖妖容姿。

　　他突然隐隐发觉————

　　这个所谓乱世，踏平了蓟门，摧毁了紫塞，或许已将近尽头。
　　它已变得可笑，仿佛受尽了时间和空间的嘲弄。
　　它过早地，却又无可避免地，衰老了。

　　自古英雄如美人，人间不让见白头。
　　————赵云后来得享天年，究其一身，或许就是因为他始终不是个典型的将军。
　　既非卫青霍去病等民族英雄，促进了民族交流的同时还助长了民族情绪；也非徐达等开国功臣，功成不退皆殒命如过江之鲫。

　　救阿斗、拒汉水之类的功绩意气风发，却又无关历史。
　　一切的一切都让赵云更像个花下倚剑、月下江湖的侠士，而非落日沉沉、羌管悠悠的将军。

　　“……当所有人都开始发现这个乱世死去的大势，或许真正是苍生免于劫乱之时。”

　　赵云似乎事不关己地轻声低喃。
　　并不转头，赵云就这样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司马懿，续道：
　　“你，又当如何呢？”

　　“奈何……忠心……总被弃……无望今生…………”
　　“什么？！”

　　赵云这才注意到司马懿脸色诡异，怎么看都像被始乱终弃仍不该痴心的寡妇脸。

　　“你、你没事吧……”
　　赵云正想提丞相还给你写了信呢，但却见司马懿向着夕阳红锦凄然一笑，突然飞身一跃。

　　本还以为他要念几句问今生情为何物之类的话，却突临此变！
　　赵云大惊之下，急急伸手抓他后领，却发现司马懿后领裂得跟个鸡冠花似的，顿时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出阁去。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黄昏一刹。

　　响动引来众人，整齐划一地往地上死活不知的司马懿看了一眼，又整齐划一地抬头往阁上窗边站的赵云看了一眼，然后又又整齐划一地发出了恍然大悟地发出了“哦——。”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原来八点档提前了……

　　并不是没在战场上杀过人，但赵云绝对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狗血的状况，只能如同种了木马般呆立在作案现场。

　　……下面，两位“女”主角为之争风吃醋的男主角，是不是就该一脸不可置信地出场…………

　　赵云一阵黑线，强迫自己转身，果然看见曹丕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自己。

　　——主公！丞相！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老天、不，作者要这样玩我？！云好想回家！

　　“……曹丕，你听我说！”
　　“…………”
　　“我、我什么也没做，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
　　“真的不是我做，曹丕你……”

　　曹丕突然上前一把抱住赵云，埋首于他颈间。赵云一时没反映过来，竟没挣扎。

　　“我我真没想到你你能能能为我做到这样……”曹丕几乎哆哆嗦嗦地说。
　　“…………”
　　“其实，我跟司马懿半点关系都没有，他绝对赶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不过你能为我……哎！我真的是很高兴……”

　　“曹丕。”
　　“什么，你说，我听着。”丝毫没注意某人气压已经急速下降。
　　“你知道我最满意你什么吗？”双手慢慢握拳。
　　“最满意我什么？”某人还迷醉得无药可救。

　　“我最满意的就是，每次我想打你的时候，你都在我面前。”

　　曹丕的惨叫响遏行云。

　　历史有无数选择，选择在某些人手中。

　　尽管赵云经常把曹丕往死里打，但赵云自己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每次都给他留口气。

　　“我跟你开个玩笑，你有必要嘛？”
　　曹丕龇牙咧嘴地摸着伤处，实在不明白难道自己连YY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你我还没好到开玩笑的地步吧，曹世子！”
　　“你这话未免太无情了。”
　　赵云偏过头，眸光清澈，“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又来了！！！

　　曹丕就不明白了！论武，诸葛亮百无一用手无缚鸡之力；论文，这“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曹丕也自信不输给谁；论人品，自己更是光风霁月赫赫扬扬（曹丕以为）。
　　明明都是他的人（曹丕以为），为什么都张口闭口“猪（曹丕以为）曾经曰过”呢？！

　　一股脑地抓了赵云的手，曹丕怒气冲冲拉着他往外走。

　　“你放开。”
　　“我不放。”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你把我揍成这样就符合体统了？”

　　曹丕一个劲拉着赵云下楼，嘴里嘟嘟囔囔，“……你对得起我吗？亏我还专门来接你！”
　　这阁子三面环水，你一个人要敢自己出来，还会自己在阁上站那么久？！

　　赵云心一软，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唯今之计，只有两条路。”
　　“……我一定要选吗？”
　　“当然，难道你想叫我公公？”

　　曹丕满意地看见赵云惊恐地颤抖了一下。

　　其实，无论是曹丕他老子曹操，还是他儿子曹睿，这件事本质的惨烈性都是无法改变的。
　　————扒灰啊扒灰，扒灰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要么你我殉情，要么我随你投了你家刘皇叔。”
　　“…………”
　　“反正这天下我从哪边取得都一样，时间都不会差多少。”
　　“…………”
　　“云儿？”
　　“我还是叫你公公好了。”
　　“喂喂…………”

　　夏侯敦和曹操耳听着有人坠楼，都是面色不改，下棋喝酒。

　　良久，夏侯敦终于道：“孟德，你就不去看看？”
　　曹操烦躁道：“不会出人命的。”
　　夏侯敦兴味道：“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听声音就知道了。”曹操没心没肺地走了步棋，头都没抬，
　　“若是从三层以上跳下来，声音应该是‘啊——！啪！’而不是‘啪！啊——！’了。”

　　“还真是经验之谈啊。”夏侯敦赞叹。

　　“说起来，元让，你从昨晚就坐在这喝酒了吧？”
　　“啊，月亮不错，我晒晒。”
　　“坐到现在？”
　　“啊，太阳不错，我晒晒。”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发芽？”

　　圆荷敛露，燕子楼空。古今如梦，何曾梦觉？
　　立在那水间复道上，两人突然静默下来。

　　“夜来了，该醒了。”

　　“云儿，…………”
　　“我曾经问你为何做梦，没想到自己也有沉迷梦境的一天。”

　　曹丕平静撩起赵云额前发丝，凉如天涯夜。
　　月光中，他邪魅俊逸的脸上掩映着刀削般的黑影。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接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婚书的时候。”

　　“我倒宁愿装作没发现。”
　　“何必自欺欺人呢，曹丕。”

　　“哦？”曹丕轻笑，“那你就才猜猜，这是你的梦，还是我的。”

　　“或者，”在赵云凝视的目光中，曹丕拥紧了他的身子，喃喃着垂眸靠近他的唇，

　　“问问你的心。”

　　不知碧山夜，秋云暗几重……
　　赵云微微一笑，瞑上双眸。心道，宁愿不要，宁愿不要。

　　曹丕猛然狠狠把赵云禁锢在怀里，近乎勒住了他全部呼吸。

　　“可惜你没教会我如何做梦，却教会了我如何杀你。”

　　陡然，曹丕冷笑着决然放手，全力一推。弹指间万般柔情尘中老去。

　　云沉入水中。

　　从归去，归去来。
　　天实为之，谓之奈何？！

　　从来，此生此梦不长好，不知，明月明年何处看…………

　　“赵云殿睡了很久呢。”
　　“我都害怕自己永远不醒了。”

　　“做了什么好梦吗？”
　　年纪相仿的俊秀青年，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递与赵云，纯然地微笑道。

　　“梦啊，”
　　眼望着窗外乱蝉衰草，白鸟翻空，赵云无懈可击的纯正表情间杂了几分苦笑。

　　“我梦见，铜雀飞走了。”

　　“那是什么吉兆吗？”红衣青年侧过头，微笑。

　　“什么也不是……”
　　赵云低眉喝了口茶，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一变，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茶不好喝？”红衣青年慌道。
　　“不，不是，”赵云惊恐地望着对方，“这是哪？”
　　“赵云殿的官邸。”
　　“那……”赵云皱紧了眉头，“你…幸村你为什么在这里？”
　　“赵云殿邀我来散心……”

　　“报将军！主公和丞相让将军去丞相府议事。”
　　“所谓何事？”
　　“曹魏修书，求亲。”

　　如有意，如有情，如有忆。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是邪？非邪？真邪？幻邪？

　　镜中花，水中月，循环往复，又如何辨得分明……

　　“赵云殿，你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
　　赵云一副泰山崩于前都懒得眨眨眼的表情。真假有命，无良在天。

　　“大不了，从第一卷重新来一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