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完美的人生啊》捏张的娃娃

15、你曾少年 14

　　1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六点，秋日的天气比夏日要短了很多，但路灯便依旧已经有了不少的人端着书本走来走去的背书。苏安摇醒我的时候，我正枕着苏安的肩膀，左边的柳竹压着我半边身子，杨漾在苏安的左边睡的一脸口水和褶子，慕小白和吴江已经在收拾着往包里装东西。苏安轻声说，起来了，都快六点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们轻车熟路的骗过了宿管阿姨回了宿舍，算起来喝了不少酒，冷风了也就眯了不到两个小时，慕小白说一身酒味儿赶紧刷牙，然后她又急急忙忙拿了好多包雀巢冲进我每个人的杯子，因为每个杯子里都被她倒了好几包，一口闷下去感觉喝了杯咖啡粥。我们洗洗涮涮的半天，慕小白又朝着我们三个身上喷了好多six god，几个人懵着脑袋带着酒精加花露水的味道，半睡半醒的赶去教室。

　　不知道苏安从哪里搞来的热粥，这个人真是神奇，几乎一夜没睡，回去洗了把脸又恢复的特精神。他叫醒从早自习下了就一直睡到上课的我们，又从桌子底下递给柳竹和杨漾粥，然后又将吸管吧唧一声插进杯子里从桌子底下递给我，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间隙将我面前的书本立了起来，用嘴型对我说了句:“喝了再睡。”我才反应过来已经上课了，强撑着睁开眼睛给自己洗脑昨晚睡了个好觉现在非常精神。然后躲在书本后面大口吸了好多下，没想到吸到最后，喜欢稀溜溜一声响的特别突兀，全班同学连着正在写大纲的老师转过头来都盯着我。

　　“夏雨。”秃头班主任将粉笔放在粉笔兜里，沉着脸像是阎王一样叫了我一声。
　　我慢慢站起来，脑袋还很闷。
　　“你中考多少分？”
　　“503。”这成绩，不算很高，但绝对算得上体面，但是在这个时候，似乎也并非炫耀的时候，说出来的时候忐忑不安。
　　“我们这一届有九个班，共七百七十四个学生，艺术生里你排第四的成绩，我说的对吗？”
　　“对。”
　　“你学美术，从开始学到现在，花了多少钱？”
　　其实，我很过他，没错，我恨过我的秃头班主任，我的人生第一次我亲身经历的重大波折中，我恨他恨的入骨，但是我又佩服他，他从不浪费言语，却总能抓住我的软肋，就如同那天他在课堂上，毫无感情的问我，学美术这件事花了多少钱，
　　其实我不容易被击溃，我性子凉薄，不喜争抢不愿多事，我曾以为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最坏的人生也便是我正在经历的，但是我害怕穷，这穷让我想到母亲在半夜因为长期劳作而发出的低沉的□□，让我想起那座永远阴沉着的屋子，想起我在距离天花板最近的地方失眠的夜晚，想起我们从小到大精打细算的每一个瞬间，想起我缝缝补补的人生有多么的卑微低贱，
　　我一度跟着我身边三个家世姣好的少女，似乎忽略了我的贫困，但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戳破了我极力掩饰的事实。那一瞬间，似乎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众人面前。
　　他说，“你记得你和别人的不一样，记住自己需要拼命奔跑才会有机会赶得上别人的差距，记得你是如何牺牲着母亲的时间和经历才能在这里，在这所人鱼混杂看似荣光的学校里与旁人共享荣光。”

　　我记得，那堂课上，我坐下的时候，柳竹已经醒了过来，杨漾还在手撑着头睡觉，慕小白转头快速的看了我一眼又快速的转回去，坐立不安了半天，苏安在课桌下捏了捏我的胳膊，柳竹伸出脚踢了踢我的凳子，
　　其实整座教室里，听懂了这番话的，除了我与班主任之外，还有柳竹。我曾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喝酒的那天夜里，借着酒精告诉过她我从未对人说起过得过往，告诉过她我是如何的贫穷，告诉过她我是如何在小县城里接受着“父亲是个犯人”、“有人养没人教”的指责，告诉过她我如何与夏墨争抢一周只有一个的苹果，而当时的我，并没有因为那轻轻的，以脚踢凳子的善意安慰而感谢。

　　我一直是知道的，我知道我与如今亲密的少年们不同，我们虽然在一间教室里，我恬不知耻的喝着当时对我来说是奢侈品的慕小白的咖啡，我厚颜无耻的享受着杨漾每日给我碗里夹来的好菜，我似乎是安然接受着柳竹“分享”给我的mp3，我似乎是忽略了可能苏安早就明白我为了省钱而不吃早饭所以他才每天从课桌下递来的菜饼，我似乎是随手接过慕小白给我别在头上那五颜六色的发卡.......
　　但我知道，我与他们不同，我让自己尽力忽略着这样的不同，我以为我来到另一座城市，便可以不用每时每刻都想起自己是县城中众所周知的贫困户，便可以稍稍放纵自己小小的贪心而稍有松弛，
　　但是秃头班主任简短的一个问题，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靠着墙边的暖气发了很久的呆，我开始回想起自己的种种作为，又想起母亲是如何辛苦，倍感羞愧，却又因自己无力改变的现状而气恼。放学的时候，大家前一晚都没有睡好，中午争分夺秒的回去补觉，我沉默的跟在她们身后，看着走在我前面的少年们，突然觉得自己想要逃离，想起与他们在一起两个月间的那些叛逆的瞬间，都让我觉得自己错的离谱，我在想，我怎么可以与他们在一起，我这么可以与他们这群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在一起，
　　他们什么都不用发愁，而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柳竹回过头来等了我几步，我们并肩而行，她说，“我从没有觉得我和你有什么不同，这很糟糕的人生，我觉得像是一块抹布。”
　　而那时的我，以最为深刻的沉默，冷落了柳竹对我传达的善意。

　　那天之后，我开始远离了我身边这群人。
　　杨漾大约一直觉得，我在众人面前遭受羞辱是因为她提议去喝酒，她很热心的将错误全部大包大揽的放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若不是因为她提议为自己的恋爱小有所成逃出去庆祝，我便不会受到班主任的责骂，她拉着我说对不起，我只说了一句不关你的事情。
　　而那之后，有关于她恋爱的细枝末节，再也不会大声在宿舍中宣布，即使她的心脏被柳鑫一个眼神撩拨的狂跳不止，她也只是拉着慕小白悄声去说。

　　我记得我在宿舍默不作声画画的时候，杨漾拿过来吃的我拒绝了，慕小白一脸兴奋跟我说她上次回家新买的衣服很好的时候我只是点了点头，吴江每次欲言又止的时候我假装从未看见，苏安递给我的吃的我再也没有接过，柳竹在床头递给我每人一只的耳机，我也再没有伸出过手，有那么好些天，我们都没有在一起吃过午饭和晚饭。
　　我记得柳竹曾经在楼道里堵住我，说，“你觉得，我们那顿酒是白喝了吗？”那天我沉默了很久，我想要告诉柳竹，等一等，等到我可以和你一样的时候，等到我的生活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我们再做朋友。但是我没有说出口，我低着头看着脚尖，略过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