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中的人[快穿]》苍耳常思

6、第六章 开端

　　故事起源于一场意外。

　　某天，繁荣平和的世界突然迎来末日，陌生而巨大的兽撬开天空，像吃鸡蛋一样将里面的东西吞食干净。

　　唯一幸存的人得知了真相。

　　世界是一颗“蛋”，而自己是食物。

　　确切地说，世界所蕴含的秩序、良善、信仰、文明等等这些足够美好而强大的成分，是巨兽生存必须的食粮。

　　所以，当世界发展到一定阶段，如社会秩序稳定，族群得以繁衍生息，经济繁荣历史深厚——具体条件各不相同，但只要达到食品成熟标准，就会被巨兽吞入腹中。

　　更麻烦的是，世界不止一个。它们相互独立，文化、历史、种族甚至是时间空间都大有差异。各个世界间难以穿行，更无法传递信息。一层看不见的外壳覆盖在世界表面，阻碍彼此的沟通，显现着虚假的风景；蓝天，白云，日月星辰，浩瀚宇宙。那些科技水平发达的地方，曾无数次派人飞上天空进行探索，却被假象愚弄，记述下许多并不真实的天体知识。事实上，他们连世界的边缘都没能触碰到。

　　“老实说，这事儿的原理我还没搞懂，搞懂也没什么用。我只想杀死那只来历不明的兽，无论付出多少代价。”简乐说，“由于某些契机，当年我没死在它臭烘烘的嘴里，反而获得特殊体质，意识永生不灭。每次世界遭遇吞食，我就会被随机转移到暂时安全的地方，继续活着。正因为这样，我才找到了杀死巨兽的方法——在它的食物里，添加负面的东西，战乱、灾荒、崩坏的信仰……所有糟糕的玩意儿都会成为毒素，破坏它的身体，摧毁它的精神，最终让它病入膏肓。反正这怪物挺笨，只靠时间来分辨蛋的成熟度，根本不会发觉自己吃的东西有没有变质。”

　　他盘腿坐在湿泥地里侃侃而谈。对面静静躺着一颗灰不拉几的鸟蛋，巴掌大小，中间裂了条缝。四周都是参天古木，叫不出名字的藤蔓随地扎根，向上攀爬着缠满树干，又从枝桠之间垂落下来。也许是刚下过雨的关系，树叶和藤蔓枝条都沾染着湿气，冰凉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打在他赤裸的身上。

　　“至于我的身体？只是意识存在的形式罢了，相当于一个载体，即使在世界末日中被碾成碎末，也不会对精神有所损伤。”简乐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继续对鸟蛋说，“每次换到新的世界，我都会恢复人类的外形。这身体特别方便，适应性强，协调性好，普通的物理伤害很快就能修复，可惜有个缺点，就是痛觉无法消除，且与意识相连。”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额头上的血污，对着鸟蛋露出异常平和的笑容。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刚经历一场末日，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没缓过劲儿，你就从天而降，把我砸了个头破血流。”

　　躺在泥地里的蛋一动不动，似乎并未听见简乐的控诉。

　　“作为赔偿，今天的午餐就决定是你了。”简乐捡起蛋，笑容变得狰狞。“祈祷自己足够好吃吧。”

　　话音刚落，手里的蛋发出了轻微的破裂声。

　　噼啪。

　　噼啪噼啪。

　　在简乐的注视下，蛋壳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情形。金黄色的黏液包裹着一团暗红物体，紧接着这团暗红又伸出了丑陋尖锐的脑袋和肉呼呼的翅膀，挣扎着往外爬。没过多久，它就顺利摆脱了蛋壳，摇摇晃晃地在简乐手心站稳，睁着懵懂的绿眼睛观察面前陌生的人类。

　　……这啥玩意儿？

　　简乐不认识。他从未见过形态如此奇特的鸟类，通体乌黑发亮，没有羽毛，唯有鳞甲般的纹路遍布全身。头颅偏大，翅膀形似蝙蝠，尾巴长而蜿蜒，四只尖利的爪子微微蜷着，勾得皮肤发痒。

　　“真丑……”

　　他嘟哝着，有些嫌弃地拎起鸟的后颈，把它扔到泥地上。受到惊吓的幼鸟拼命扑棱着翅膀，才算避免头颅与地面接触的命运。可能是觉得委屈，它飞到半空中，冲着简乐细细地叫了两声。

　　简乐不懂鸟语，自然也不打算回应。

　　它试探着飞近了些，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味道，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扇动翅膀扑向简乐，一口咬住他沾血的额头。细密尖利的牙齿瞬间刺破皮肤，带来微微瘙痒的疼痛。

　　简乐皱眉，抬手抓住鸟就要往外扔。哪知这幼鸟突然松开下颚，转动头颅面向他，猝不及防地张大嘴巴，露出三排尖牙。

　　“嘶——”

　　一小撮火焰从它喉咙里迸发而出，撩过简乐的鼻梁，直接烧掉了右边的眉毛。

　　简乐：“……”

　　此刻他的心里有两个想法。

　　一，原来这玩意儿不是鸟，基本断定是条龙。会喷火的。

　　二，烤龙肉好不好吃？

　　简乐向来勇于尝试，当下立刻跳起身来，伸手逮龙。感知到生命危险的龙连忙后退，奋力挥舞着自己笨拙的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圈儿，歪歪扭扭冲向森林深处。可怜它才刚出生，还没掌握好飞行技巧，一路撞了不少树干藤蔓。积蓄的雨水哗啦啦倾倒下来，浇得简□□心凉。

　　“好冷！……冷！”

　　他打着哆嗦，身手灵活地绕开树木与草石，踩着湿泥地向前追。由于刚从大衍转移到新的世界，他身上不着寸缕，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看起来活像个野人。前方逃命的龙偶尔回头，都会被他脸上的笑容吓得撞树。

　　一人一龙在森林里追逐半天，双方都累得精疲力竭。这森林好似没有尽头，到处都是茂盛古老的树木与藤蔓，阳光难以渗入，四周不闻鸟鸣。简乐喘着气放缓脚步，一边跟着摇摇欲坠的幼龙，一边在心里寻思。

　　巨兽吞食世界的速度很快，他在大衍被庆王屠戮，根本没有复活的时间，直接被送到这片陌生森林里。只看植被面貌，并不能判断所处的位置，一条刚诞生的龙也说明不了什么，必须得见到人才行。问问话，了解世界情况。

　　或者，不是人也可以，只要是某种能沟通的种族——

　　正想着，脚下泥土变松，简乐顿时失去重心，身体向下陷落。树枝与藤蔓噼里啪啦抽打着他的脸，抓挠着他赤裸的身体，留下细密的血痕。在疼痛中他伸出了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糟糕，可能要摔骨折。

　　简乐闭上眼，却没迎来预想中的痛楚。身体接触到的地面并不坚硬，反而柔软湿黏，带着温度，像水一样包裹着自己。空气里充满甜腻的香味，混合着某种泥土腐败的气息。幼龙盘旋在他的头顶，不时发出胆怯的叫声，似乎是催促，又像是担忧。

　　简乐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在他的面前，是一片阴暗的黑色沼泽，到处都是冒着气泡的水洼。树有不少，但不生绿叶，光秃秃的枝干上缠满了藤蔓。这种藤蔓和先前森林里见到的很像，但更加茂盛壮硕，甚至结出了红彤彤的果实。它们形似蜜桃，拳头大小，外皮泛着熟透了的诱人光泽，一颗颗点缀在藤蔓间，看起来特别好吃。

　　简乐闻到的香味，就是从这种果实上散发出来的。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倾斜的崖壁挂着层层叠叠的植物，从上面走的话，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断崖的存在。

　　因为追龙，他一脚踩空掉了下来。现在想要再爬上去，几乎难于登天。

　　“……算了。”

　　简乐毫不犹豫放弃了攀爬的念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黑沼泽，随手摘下红果咬了一口。挺脆，汁水也鲜，味道甜而绵软，吃着很舒服。果肉入腹，肠胃都得到舒展，仿佛有种暖洋洋的气流顺着躯体流遍四肢。

　　也许自己真的饿了。

　　简乐不多想，三下五除二吃完果子，又摘了几颗抱在怀里。飞在半空的龙见他没有杀意，便小心翼翼地降落下来，蹲在他的肩膀。

　　“别怕，你暂时是储备粮。”简乐腾出一只手，摸摸龙的脑袋。“果子挺好吃，等我吃完了，再考虑烤龙肉。”

　　这句话基本是玩笑。

　　他并不需要从食物中获取能量。所谓的饥饿，其实也只是精神上的需求，是以前留下来的习惯。

　　但龙不知道他的想法，缩在肩膀上瑟瑟发抖，看起来既委屈又害怕。

　　简乐继续往前走，探索沼泽的出口。双脚陷在黑泥里，每跨出一步，都要耗费不少力气。走着走着，周围的树逐渐变得稀疏，藤蔓却更加密集，蜿蜒着趴在地面，仿佛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蟒蛇。他顺着藤蔓延伸的方向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抵达终点。

　　那是一面石壁。高耸而陡峭，根本无法通行。下方靠中间的位置，堆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四面八方的藤蔓延伸至此，与其相连。

　　简乐走过去仔细一看，才认出这是一具坐着的尸骸。藤蔓柔软的枝条钻进白骨缝隙，缠住它的肢体，又从眼睛窟窿和胸骨里穿出来，绽放出细碎的花朵。在尸骸的右臂内侧，藤蔓异常隆起，似乎包裹着什么。简乐用手拨开，发现了一本厚重的书，便顺手将其抽出。

　　书离开尸骸的瞬间，原本完好的白骨哗啦啦散了一地。

　　简乐翻开书皮，扉页一片空白，只在右下角写了两行小字。因为光线很差，他辨别半天，才勉强认出字迹内容。

　　布尼安·罗德。

　　第233代魔王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