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中的人[快穿]》苍耳常思

4、第四章 国师是妖孽

　　自此之后，谢将军和简乐的关系略有和缓。

　　虽然两人见面还是不太对付，但谢荣再没表露自己的杀意。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每次遇见简乐，他也能憋出几句硬邦邦的问候。

　　再后来，他开始接受简乐的邀请，时常来清和苑喝茶小聚。两个人坐在凉亭里，谈论兵书阵法，过往战事，倒也其乐融融。令谢荣惊异的是，简乐见识渊博，远非常人可比，在行军打仗的问题上提出了不少精辟见解。

　　这让谢荣对简乐大为改观。他一向敬重读书人，却也见不得读书人做坏事。简乐恰恰是个极端存在，让人看着惋惜，又实在生气嫌恶。

　　好好的人才，怎么就走了歪路？

　　除了兵法，他们也聊别的。比如驻守边关的生活啦，八年来皇城的变化啦，朝廷官员的立场问题等等。谈到敏感话题，两人少不了起争端，谢荣脾气爆，好几次差点儿掀桌。

　　但大多数时间里，他们相处得不错。负责侍奉的小太监站在树荫下，每次观望凉亭情况，都能看到国师与将军相对而坐，推杯换盏，场面十分和谐。

　　不得不说，这景象很养眼。国师本来就是天人之姿，谢将军也颇为英武，眉眼虽然有些粗犷，却自有一番阳刚气概。两人放在一起，就像一幅画。

　　要是谢将军能和国师大人成为朋友就好了，小太监心想。国师在宫里呆了四年，前来奉承结交的官员不少，却没有一个能闲话家常的亲友。别看他整天笑盈盈的，爱捉弄人，实际很孤寂吧？

　　对于小太监一厢情愿的猜想，简乐毫不知情。

　　他和谢荣来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消磨时光。每每看到对方憋屈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情就分外愉悦，连带着无聊的日子也变得有趣起来。

　　因此，简乐经常邀请谢荣进宫。次数频繁的会面，迅速引起了人们的猜测。地位崇高的国师与曾经战功赫赫的将军交好，任谁看来都觉得事情不单纯。特别是在这紧要关头，皇帝身体日渐衰败，庆王权倾中外，唯有谢荣尚可与之一搏。

　　若有若无的谣言渐渐生起，从宫内传到宫外，又绕了个圈儿，飞进献帝的寝宫。谢荣再次前往清和苑的时候，就被掌事太监半路拦截，请到寝宫觐见陛下。

　　此时献帝已经病得很重，连续几天休朝不露面。谢荣内心惴惴，在太监的指引下走过沉闷空旷的殿堂，跪在指定位置。面前挡着一架屏风，透过模模糊糊的轻纱，他瞧见龙床上躺着的人，模样愈发枯槁，不似活人。

　　“陛下……”

　　谢荣只说了两个字，就发不出声音了。献帝咳嗽半天，勉强平复了呼吸，缓缓问道：“令尊身体如何？”

　　“这几日精神尚可，谢陛下关心。”

　　“既然无事……你便先回关月城罢！边关不可一日无将，至于谢家，朕自会派人好生照顾……”

　　谢荣如遭重击，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臣……”

　　“回罢，回罢！”床榻上的人用力挥手，似是厌倦了谈话。“再呆下去，是何居心？谢家几代忠良，莫非要将清誉毁在你手上么？”

　　这句话分量太重，谢荣死命克制着自己，才没从地上跳起来。他沉默着接受旨意，一步一步离开寝宫。献帝躺在床上，长长短短地呼吸着，没有再说话。

　　“您没必要防备他。”

　　简乐从角落里走出来，替献帝掖了掖被角。“谢荣为人刚烈，做不来弑君篡位的事情。”

　　“朕信你，但不信他……”

　　献帝声音微弱，似乎用尽身上力气。“谢家，庆王，在朕看来都是虎狼之心……”

　　“每个人都盼着朕死，每个人……你看不见他们的眼神吗？”他奋力抬起身体，语气像是在质问，又似乎是诉求，“朕七岁就被人多次暗害，但朕命硬，最终还是得了这皇位……大衍是朕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任何一个威胁都不能留……”

　　简乐不语。

　　献帝猛地伸手，抓住简乐手腕，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最后一剂药，你说过的，朕能完完全全好起来，续命改天——”

　　说话的同时，男人的双眸明亮如寒星，死死盯着简乐，怨毒而狂热。等对方轻微点头，他便失去了全身力气，颓然倒在床榻间，胸腔剧烈起伏着，发出风箱般破旧的喘息。

　　简乐站起身来，衣袖垂落，遮掩住腕间红肿的指痕。他等了一会儿，眼见床上的人没了交流的意愿，便转身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次日，谢荣来到清和苑，向简乐辞别。

　　“事已至此，回去守关也挺好。”他面色平静，看起来轻松不少。“我无意威胁君位，但身不由己，遇事踌躇了些。不能给父亲送终，算是人生憾事，你若是有心，就替我多看看他。”

　　简乐正坐在凉亭里剥鸡蛋吃。大小均匀的蛋摆在玉盘里，碎蛋壳堆在桌角。他剥得很仔细，甚至顾不上抬头搭理谢荣，只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谢荣看着简乐近乎完美的侧脸，突然问道：“其实你早知道谢家的打算吧？所以总是邀我，观赏我摇摆不定的可笑模样……”

　　“没有的事。”简乐告声冤枉，停下手中剥壳的动作，转而反问谢荣：“你既无心篡位，那还想杀我吗？按你的话，为了大衍，为了子民……”

　　谢荣不吭声。简乐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恍然大悟，叹道：“将军，美色误人啊。”

　　这混崽子说啥胡话呢？

　　谢荣头冒青筋，刚想争辩几句，简乐却站起身来，捧住他的双手，表情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将军不必如此烦恼。在皇城造反，或者在边关杀敌，总归没有区别。反正咱们都会被吃掉……”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其实世界是一颗蛋，我们都住在蛋壳里面，等时机成熟了，巨兽就会剥开壳，将我们生吞嚼烂。”

　　谢荣：“……”

　　简乐轻轻拍了拍谢荣手背，劝慰道：“将军宽心，一路珍重。”

　　说罢，他悠然走下凉亭，晃荡着去炼丹房了。

　　谢荣愣了半晌，低头一看，手心里静静躺着鸡蛋的碎壳。他用力握紧拳头，将蛋壳捏成齑粉。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随即响彻整个清和苑。

　　“简——乐——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