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岸边垂柳

5、白杨树

　　五

　　白杨真的给我买糖吃了，不过还闹出了一场笑话。但是通过这件事，使我对白杨有了初步的好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冷冰冰的，也愿意和她说话了。但是我对秦川的表现越来越看不上眼。我想不透：一个人，我们可以允许他的脸皮厚一点儿，可是，为什么厚的那么执着、厚的那么夸张、厚的那么不可思议呢？我想不透这些，也正像我想不透那些社会青年四处游逛寻衅滋事一样，使我稚拙的心灵更像蒙上一层层浓浓的大雾。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拨开心灵的迷雾，见到蔚蓝的天空和光芒四射的太阳呢？
　　第二天早上，我一进教室，就看见白杨哼着歌正在擦书桌，腮帮子鼓鼓的，从她身边经过就能闻出一股糖的甜味儿。
　　她擦完桌子以后，从口袋里拿出张纸，笑眯眯的对我说：“李文峰，你看这道题怎么做？”
　　我坐在凳子上，警惕地看着她，就像有什么危险来临一样，心里“咚咚”地打着鼓，而且“鬼丫头”、“小妖精”这两句话，马上在我的舌头尖上排好了队，仿佛即将出征的战士。
　　白杨也看着我，睫毛还是那么长，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亮；她的眼神是热情的，仿佛里边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热情的目光以它那完全的真诚打动着我。看着那双眼睛，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完全了解她了，信赖她了，使我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我站起身，慢慢地接过来一看，就像变脸似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不是通红、绯红、涨红那样的红，而是切身感受到的，就像吃了一口辣椒那样——热辣辣的红：这题没做过，有一定的难度，也不知道怎么做。
　　“什么题呀？我看看。”大力从后面劈手把纸抢过去，张嘴就念：“叫我声姐姐，给你块糖吃。啊？！”
　　大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陆陆续续来到教室里的十几个同学听见。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待看到同学们关注的目光和嬉笑的神情，他狡黠地看了我一眼，镇静的把纸叠好放在衣兜里，伸出右手，手掌心向上，手指自然向手心弯曲，换了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走到已经转过身体，惊慌失措目瞪口呆羞红了双脸的白杨面前，少气无力地说：“姐姐，行行好吧，给我块糖吃吧。”
　　绝了，真是绝了，那表情、动作、语气真像丐帮弟子：拿着打狗棍、破衣烂衫、满脸污泥、双眼无光、黑乎乎的脏手拿着只豁了边儿裂了纹儿的破碗，说：“大爷、大娘，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奶奶的，装得这么象，别看他现在吃的胖胖的，没准他就是骨瘦如柴的丐帮三袋弟子投生转世的。
　　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收场的白杨，被大力的举动气乐了，“喷儿”的一声笑出来。随着那声“喷儿”，嘴里的糖块就像出膛的子弹，“啪”的一声，飞快地印在大力的眉心上，随即“吧叽”掉在书桌上。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好心给我们解围的大力闹晕了，他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儿。
　　再看白杨，早笑的风摆杨柳花枝乱颤了。她把身子扑在桌子上，使劲的笑着，右手捂着肚子：“唉哟，肚子疼，哎哟，我肚子疼。”还是抑制不住地使劲地笑。
　　看到这一幕的同学，更是友好善意的笑着、喊着、闹着起哄。我也在使劲的笑，手指指着大力，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一会感到嘴里咸咸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我虽说在笑，但这是窘迫尴尬的笑，也是无法扭转难堪局面的无可奈何的笑。
　　过了一会儿，白杨直起身来，用手擦擦脸上的泪水，看见大力跟吃了苦瓜一样的笑容又扑下身子使劲的笑。回过神儿来的大力，只好用手挠着后脑勺憨憨的傻笑着站在那儿。又过了一会儿，白杨强忍着止住笑，从口袋里拿出糖块，对大力说：“姐姐给你糖吃。”说完，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凳子上，双手搂着脑袋，身体像是坐在振动筛上似的，欢快的抖动着又大笑起来。
　　大力把糖放在嘴里，使劲吸溜一下，夸张地晃着脑袋说：“甜呀，姐姐给的糖就是甜。”这句话就像是火上浇了油一样，把笑声又轰大了起来。
　　我虽然笑着，心里却非常着急。我无法应付这个场面，总想尽快结束这个乱糟糟的场面，但是一直没有想出办法，只能跟着傻笑下去。急中生智是大智慧，急中无策，更让人着急呀。
　　这时，秦川跑过来，笑嘻嘻的对白杨说：“也给我块糖吃呀。”
　　秦川真是个不知死的鬼，一点儿眼力架儿都没有，他不放弃一切接近白杨的机会，在这乱糟糟闹哄哄的时候，他竟然踮儿踮儿的跑过来要糖吃。谁都知道，白杨的纸条和糖是给我的，大力无意中掺和进来，把我和白杨闹得很尴尬，如果没有大力急中生智的解围，我和白杨根本不知道如何收场。
　　秦川虽然是笑着说话，但是我感觉他的话仿佛是刚从醋缸里捞出来的一样，带着浓浓的酸味儿。
　　看见秦川走过来，又听见他说的话，我不由得一阵窃喜，我敢肯定这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马上就要恢复平静了。奶奶的，我明天要请秦川吃糖，对他那激荡的“爱美之心”表示衷心的感谢。
　　果不其然，白杨本来是伏着身笑着的，听见秦川说话，直起身来，马上把满面春风变成满脸冰霜：“走开！一块也没了！”
　　秦川的脸有那么一点点发红，但是他仍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笑嘻嘻地说：“不会吧？你不能只给大力吃不给我吃呀，要不，我也叫你姐姐。姐姐，行行好，给我块糖吃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秦川话，我感觉一阵恶心。我虽然年龄小，但是还没有见过脸皮的厚度能超过秦川的。我没有了刚才的兴致，同学们的笑声也渐渐停下来。大力撇撇嘴，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意思是让他走。可是，秦川好像并不领情，仍然像电线杆子似的戳在那儿。大力无奈地叹口气，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
　　我在想，白杨听了秦川的话应该怎么办呢？是给他块糖还是继续拒绝？依我看，给他一块得了，大家别再闹了，赶紧准备学习吧。
　　可是，我没想到，白杨的性子如此的刚直不阿和光明磊落，她随后的举动，足以表明了她对秦川的厌恶：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糖块，攥在手中，举着手，对同学们说：“同学们，我手里的糖是给李文峰的，是对他这些天给我的帮助表示感谢的。所以请不相干的人马上离开。”
　　说完，白杨把糖放在我的手掌里，像是哄小弟弟似的，说：“李文峰，姐姐买的糖，可甜了，快吃吧，啊。”我的心一阵激荡，我感到她的话比糖还甜。
　　白杨转头对秦川说：“走开！”这两个字，太冷了，就像两块冰坨子，直冲秦川的面门飞去。
　　大家都被白杨的言语口气所震撼，教室里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一些急促的呼吸声，从教室不同的方位传进我的耳朵里。秦川真的傻眼了，他也许从来没有想到，看似柔弱的白杨竟有如此刚硬的性格。
　　秦川还在那儿站着，但是，在白杨咄咄逼人的目光的注视下，他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现象，怔住了，就像一截枯干的木桩。他的大脑仿佛失去了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愣着两只眼睛发呆地看着面前的白杨。脸上刚刚还舒展的皮肤收缩了，现出一种奇怪的笑，这种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气的很厉害，谁也笑不出这样的笑法来。他的脸色变色龙似的变换着颜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变白的时候，不见一点血色，红的时候又变得通红，跟猴子的屁股一样；伸出的手掌也在颤抖着慢慢地往下垂。
　　看见秦川的那副丑态，我又急又气。急的是，秦川你怎么还不走啊？气的是，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招惹白杨。大力走过去，搂住秦川的肩膀，连搂带拖地把秦川送回座位上。
　　就在这时候，早就对秦川恨之入骨的李红红和张淑敏不约而同地拍起了巴掌，慢慢的引起同学们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送给白杨的，是对白杨刚直不阿和光明磊落的赞许；这掌声也是送给秦川的，是对秦川贪婪的“爱美之心”的一种无情的鞭笞！
　　在同学们的掌声之中，秦川终于坐不住了，他恼羞成怒地站起来，瞪了白杨一眼，又乜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又闪出两道亮光，不过不是他特有的邪光，而是反射着水的潮湿气息的凶光。他从教室的前门冲出去，跑回了宿舍。结果，他一整天也没有出现在课堂上。
　　白杨也用掌声和笑容向大家表示着感谢。我坐下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悄悄的把糖块放进白杨的桌斗里。一个纯真的念头闪现在我的脑海之中：“白杨啊，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小妖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