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百合而且有爱就可以了是吧》怡梦LOVE

36、File 1 Sometime Somewhere（一）

　　神代绮谭，千绪梦华。
　　这是我理智消弭之前听到的最后话语。
　　意识犹如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浮游着，直到窥见某人五光十色的记忆、抑或梦境。

　　灰蒙蒙的天空，弥散着消不去的阴霾，这是我对于世界，最初的印象。
　　自我记事以来，就一直生活在孤儿院的高墙之中，狭小的房间里挤着数十个孩子，每天只有麻木地为了活着而活着。生存的意义等人类的高级需求，我应该是没资格考虑那些的吧。
　　后来上了学。到了初中，遇上了势利且刻薄的班导，第一节课就把大家的家庭情况摸得清楚，像我这种没有家庭情况的，大概是不会入她的眼吧。
　　如果仅仅是不入她的眼，那倒也罢了。
　　因为一些课程怎么都学不来，我尽管努力，总体成绩却依旧在中下徘徊，由此受的冷眼白眼，自是不会少。
　　然而有一次寒假开学的小考之后，在公开课上，她是这么说的：“你们一个寒假过成什么样了，上次考试，就连＊＊都考进前十名了，你们一个个看看自己丢不丢人。”
　　是的，我明明努力学习了一个寒假，却被无情冷嘲热讽了。
　　然而没有一个人同情我，我甚至能听到周围同学不加掩饰的讥笑，棒打落水狗，墙倒众人推什么的，果然就是这么回事啊。
　　这只是我那些年生活的一个片段，很好地反映了我的生存状态。都说小时候遭受的伤害对一个人影响很大，这话一点都不假，因为那份深刻会很大程度上限制一个人的思维和行为，使其以后都会将避免相似遭遇作为行动的最高准则。
　　也许在一些人眼里，这些都是小事吧，然而就是这些看似或许无聊至极的小事，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形成了那样的我们的性格与人生。回过头来想想，或许我不是先天缺乏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只是在特定的环境氛围中，我过早放弃了与人沟通交流这一行为本身。
　　课后，那所谓的“全市优秀教师”巴巴跑去讨好来听课的教育办公务人员。
　　“以牺牲极少部分学生为代价来激励绝大部分人，真该夸奖你想得出来。”
　　“哪里哪里。”她谄媚地笑，我看着都觉得恶心，想吐。
　　“若是用在特定机构的管理上，不失为有效的方法，只是，作为人民教师，你不配。滚吧。”
　　她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仍旧不肯相信自己被开除的事实，那样子，让人看了心里莫名畅快。
　　接着，那个人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来对我说：“我能看出你的资质并不适合这种千人一面的教育模式，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施展自己应有的才干。至于要不要抓住，看你自己了。”
　　在我眼里，已经不会有比目前更糟糕的情况了。我与眼前的人对视，那人有一张中性的脸，样貌声音都分辨不出性别。既然我已对自己和这个世界不抱有任何期待和幻想了，那么接受这份提议，又会怎么样呢？
　　呵，不知道啊。
　　我点头答应。
　　我被那人收养，被带到一幢独立的豪华大宅，然而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年纪特有的兴趣，内心没有任何起伏。从孤儿院换到这里，其实没有哪里不一样。
　　那人对我实施了几年的栽培和教育，于我有恩，所以，我下定决心用余生回报。
　　一天，我被领到一个研究机构，机关第一研究室。自此，我有了工作，我的代号是，海因里希。
　　一开始是研究助理，熟悉了流程后，那人任命我为正式研究员。
　　这里从事的是地下研究，目的和方法都不能公诸于世，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我人生仅有一个目标：回报那个人。
　　作为机关的重要分支，我们进行的研究是机关的核心项目，至少我们是这样被告知的，具体内容便是将获取的妖晶植入人体，寻求转化人类为强大战力的方法。
　　失败品很多，有排斥妖晶的，有移植后无法发挥作用的，有狂化失去理性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结局，生命的尽头。
　　每天见到自发死亡和被处决的样品，已经习以为常了。是的，样品。他们是实验样品，被多次如是告知后，脑海中自然会深植这样的意识；再者说我对于人类这一群体本身并不抱持任何情感，于我而言，人和别的生物没什么本质区别，因此即便有同样的结局，也不是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对此，我只失控过一次，第一次看到狂化样品被处决的时候，看到鲜红的血在防弹玻璃上溅出诡异的图案，我冲去洗手间吐了，仅有那一次。
　　也仅有一次，我问过实验的意义，那人没有细说，我便不会再问。
　　样品如作物般，换了一茬又一茬，却始终没有成功过。按照理论，移植了妖晶的人类会根据自身相性，培育出自己独特的拟妖能力，简而言之，类似于妖力。
　　日复一日，样品的提供没有断过，妖晶的提供也是。我并不在意那背后有怎样的代价，材料送到我手上，我想做出成果。
　　处理完一批失败品后，我靠着椅背，为无法取得进展而头疼。
　　这时助理领进来一个孩子，约莫有五六岁，长头发，穿着白色棉质连衣裙。
　　“哇，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哦。以后我就要在这里生活吗？”
　　助理是新来的，虽然有一丝犹疑和困扰的表情略过，但还是咬牙肯定：“是的哦。”
　　情况已经了解，我不想再深入牵涉其中了。就在我起身离开之际，小女孩跑过来，扯着我的衣角问：“大姐姐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嗯。”
　　“那请多关照啊。”她笑靥如花，与这个充满冷酷与痛苦的空间格格不入。
　　“好。”我会在各方面关照你的，不过与你所想象的大概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
　　“要说为什么的话，一年前，我的父母被人杀害，之后机关的福利单位收留了我。他们说有一个实验项目，需要我的帮助。既然是他们养育了我，如果这样我能报恩的话，那么我愿意。”
　　这算……什么理由？
　　招募来的样品，带着各自的执念，不都是冲着可能获得的力量而来的吗？既然他们想要力量，那么为此承担风险、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这个孩子，看上去却不是那样，天真无邪，毫无防备。
　　所以说我才讨厌小孩子。懂得世界的本质前，盲目去爱；懂得世界的本质后，偏激去恨。抱有多余的期待，才会有从希望到失望的恶性循环；一开始便舍弃那些，方可也无风雨也无晴。
　　在调整相性，准备移植的开始阶段。
　　“我只跟你说一次，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
　　“看你平时冷冰冰的，却意外地温柔呢。”她眉开眼笑。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的。”
　　“如果是狠心的骗子，怎么会这么提醒我呢？”
　　“若你撑不过实验，只是白白浪费素材而已。”
　　“没关系的，反正对我而言，不奢求有比现在更好的情况。”
　　不知为何，有一瞬我记起了被那人领回来的那一天。
　　“会有点疼，别哭哦。”
　　“好的。”她的脸上，依旧绽着发自内心的笑。
　　所以说，我才讨厌小孩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每天接受各种注射和点滴，成人都无法耐受的反应，她也用微笑去面对。
　　“怎么样？”
　　“我感受手脚发冷，还有些麻。”
　　“末梢神经吗？那明天开始把生物碱停掉吧。”
　　“谢谢你。”她的笑，令我无所适从。
　　所以说啊，我才讨厌小孩子。
　　“明天，就要进行移植手术了，你害怕吗？”
　　“是有些紧张啦，但是并不害怕，因为是由你来做嘛。”
　　是我，由我主刀。那也将是我第一次主刀。
　　“你是我做的第一例。”
　　“我竟然能有幸成为你的第一次呀。”看她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胡说什么啊！”
　　“难道除了字面意思，还有别的理解吗？”
　　我无言以对。用成人的思维理解小孩子的话语，是我的失误。
　　“如果你之前都没有经验，我倒是开始有点害怕了……开玩笑的。”或许之后，你就笑不出来了。
　　她停顿片刻。
　　“因为你的那份温柔，我选择相信你。”
　　能不能别那么说。我早已舍弃了人类的情感，温柔什么的，那种东西，是不可能有的。
　　所以说……我，才讨厌小孩子啊……
　　“主任，那块妖晶是最具价值的，真的要用在那小孩子身上吗？”辅助手术的研究员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我只是平静地发问。
　　“呃，没有。”
　　他回答不上来，我便无需在意。妖晶这东西，即使有个万一，也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
　　可笑的是，手术前，我却害怕了起来，明明手术位置、流程步骤、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应对措施这些我都烂熟于心了，可还是害怕，为什么呢？果然只是因为害怕失败吧。
　　我没有去想，也不愿去想，如果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那么我会怎样。
　　万幸手术顺利，我送走同事们，自己留在监护室，读着书陪她。
　　心电监护平稳的声音，令人莫名感觉静谧。
　　她醒来的时候，我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