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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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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鹳和朱格物虽然住在一起,见面的时间却不多。
林鹳平时住学校,只有假期回家,她又是喜欢往外跑的,经常微信上说一声就跑到哪里旅游去了。朱格物的工作性质特殊,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加班。
这段时间两人天天晚上一起回家,吃个晚饭,算是少有的相聚时光了。
朱格物停了车,叫林鹳先上楼,自己去旁边的社区超市买点肉、菜和水果。
他提着菜,蹬蹬蹬走楼梯上二楼,自家的房门正开着。
朱格物一边进来一边说:“林鹳,说你多少次了,门不要打开,挺危险的。”
“知道嘞,朱奶奶。”林鹳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懒洋洋地说。
朱格物把一堆袋子往厨房一放,喊:“烧菜还是洗碗!你自己选一个!”
两秒后,厨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我选烧菜。”
朱格物把菜刀递给她。
他们住的是老房子,没有电梯,热水器也三天两头出毛病。
林鹳打开水龙头,试了下水温,冷得像冰,刺得她一激灵。往锅里装了冷水,扔了一块肉下去,切了姜片,加了老酒,便点上火。
然后淘米,洗菜,切菜,林鹳干得无比熟练。
就听里间厕所传来喊声:“别用热水!我在洗澡!”
林鹳乐了,慢腾腾等了一会儿,才把水龙头扳回冷水档。
等朱格物洗好澡出来,不大的客厅已经洒满暖黄色灯光,餐桌上铺了层塑料桌布,一碗猪肉芋头汤,一碟清蒸鱼和一盘炒青菜。
林鹳在厨房说:“饭马上就好。”
过一会儿,便端出两碗饭。
朱格物吃了几口饭,斟酌了一会儿,说:“我买了回临渚的车票。”
林鹳动作一停。
朱格物小心措辞:“已经四年没回老家了,这回也该回去看看了。”
林鹳抬起头,脸上喜怒不显,问:“去看谁?”
朱格物叹口气,说:“去看看外婆外公,他们俩年纪大了,前段时间我打电话回去,听说外公脚崴了,在家修养呢。”
林鹳面无表情,但朱格物知道她听着。
“外婆自小最疼爱你,每次我打电话就问我林鹳回不回家,多说几句就开始抹眼泪,你也知道……”朱格物停住,也有点说不下去,叹了口气。
林鹳还是沉默不语。
“我跟外婆外公说了,这次除夕,家里就他们两个老人,其他人都不上门,咱们就悄悄过去,悄悄回来。”
“干什么?回自己家也要做贼?”林鹳这时出声了,语气讽刺。
“大过年的,你就当给两位老人一点念想。都四年没回去了。”朱格物劝道。
林鹳不说话。
就当朱格物以为这一回又会失败的时候,林鹳瓮声瓮气地开口了:“伤得怎么样了?”
朱格物说:“没伤到骨头,就是扭了筋,这几天都行走不便。”
林鹳沉默一会儿,又问:“明天几点的车?”
次日早晨六点,两人搭上回临渚的大巴。
临渚原先是个县,山清水秀,自然条件优越,这几年旅游业发展得挺快,被列入县级市。但是还是没有直达的高铁,只能坐到地级市再搭大巴。
这样一通换乘,他们抵达临渚时已经正午。但天气还是很冷,大巴站门口聚集了一群三轮车车夫,正赶着除夕最后一波返乡潮拉客。
朱格物和林鹳走出来,便被一群人围住了:“到哪啊后生仔?”
朱格物用临渚方言说:“去忠孝桥那里,五块钱走不走?”
一个三轮车夫也用方言回他:“后生仔,好几年没来了吧?现在五块钱怎么走哦?起码十块钱!”
朱格物说:“十块就十块。”
两人跟着一个三轮车夫上了车,朱格物把两边的斗篷拉扯下来挡风。
三轮车夫很健谈,坐在电动三轮上,也用不了多少力气,跟他们搭话:“你们好几年没来了吧?有多久了?”
朱格物说:“四年没回来啦。”
“这么久啊?你们阿爹阿娘不担心的啊?”
“我们阿爹阿娘走啦,走了好几年了。”朱格物语气平静,他看向林鹳,林鹳也是一脸沉静。
“你们这么年轻,阿爹阿娘就走了,作孽哟。”车夫啧啧,又说:“那你们这回来是来做啥子啊?”
朱格物说:“我们回来看看老家啊,顺便见见亲人们。”
车夫说:“对啦,多走动走动,你们年纪轻轻,上头没人,就靠亲戚们帮衬。”
朱格物听到林鹳一声嗤笑。
朱格物神色不动,说:“那亲戚也有好的坏的,坏亲戚欺负我们怎么办?”
“哎哟,欺负没爹娘的娃娃,那真是顶坏顶坏的亲戚了。”车夫很有些义愤填膺,“这种人啊你就不要跟他来往,心肠坏的会遭报应的。”
林鹳想,既然会遭报应,那为什么都将近五年了,报应也没来呢?
车夫把他们送到忠孝桥,朱格物掏出五十块钱塞给他:“大过年的,拉这趟车辛苦了。”
车夫忙推开,朱格物硬要给,他也就乐呵呵地收下了。
临走,车夫说:“你们俩路上小心啊,新年快乐!”
朱格物也挥挥手:“新年快乐!”
他转身,惊愕地看到林鹳眼泪都下来了,怔怔地看向一个方向。
忠孝桥上,一个颤巍巍的身影,也不知站了多久。
两人跑过去,边跑边大叫:“外婆!”
三人回到家。
外公早在门口候着,他坐在板凳上,手拄着拐杖,开着门往外看。直到看到他们三人,焦急的脸上露出笑来,拍着手喊:“朱朱回来了!林林回来了!”
“朱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鼻子却一酸,他忙上前,蹲在外公前面,“外公!我们回来啦!”
林鹳挽着外婆,走得比较慢。
外婆絮絮叨叨:“老头子念叨你们念叨一个月啦,格物前几天说你们要回来,他高兴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林鹳说:“怎么能晚上不睡觉呢?”
外婆说:“老人嘛,觉少。我们把床啊被子啊给你们铺好了,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心里想着你们呢。”
林鹳“嗯”了一声,又说:“我们住多久,要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外婆怕坏了气氛,转开话题:“你们晚上要吃什么?我和老头子包了饺子,白菜猪肉馅的,还买了炸鱼干,你们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还有年糕啊面条啊馒头啊,哦对对对,还有手撕鸡,我们去大酒楼买的,很正宗,你们多吃一点。还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林鹳说:“不用不用,你们俩休息着。”
林家的房子很大,足有三层。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三楼都有起居室。外公外婆住在二楼,这段时间外公脚崴了,就在沙发上铺了被子睡着。
外婆领他们去二楼,说:“你们两个的房间还好好地保留着,我都没动,就等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朱格物的房间刷了层蓝漆,贴着球星的海报。他走到书桌旁,捡起地上一个篮球,捏了捏,很轻松就捏变形了。
外婆站在房间门口,说:“你的篮球,找不到打气筒,就放在那里了。”
林鹳的房间比较大,有一个小飘窗。其他摆设没变,就是放在墙角的钢琴不见了。
林鹳走到原先放钢琴的地方,站定,闭上眼。
她好像还能看到母亲每到练琴时间,就追着她跑的样子。一楼追到三楼,三楼追到一楼。
音乐也跟着响起来,是《梦中的婚礼》,她弹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每次听这首歌都会态度和缓,一遍遍跟她说:“我当时和你爸的婚礼上就用的这首曲子,你好好练,好好练。”
她仔细一想,自己有四年又五个月没练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