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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流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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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风雪中有人押解着犯人一路从南边走来。
这边疆乃苦寒之地,接近北宁国的边缘,所有被流放的人都被发配到此地来服劳役。
一方面国家疆土辽阔,需要开垦荒地,另一方面也能以此彰显皇帝仁慈大度,不予计较反而饶恕了一条贱命。
但实际上,到了这儿,也差不多离死不远了,或者说到死的那一天才算是真正的解脱了。
寒冬腊月里,天空中飘零而下的似乎不是雪花而是冰锥,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路上十几个解差推搡着三十几个犯人向前走着,其中女子二十四五人,男子大多是些中年的仆人。这寒冷的天身上也就仅一件破棉袄裹身,个个一路走来早已不成样子。
“这解差的苦差事真不是人干的,离家远不说,还快给冻死了!”一个押送的人搓了搓手,拍拍身上的雪。
“就快到了,前面有个棚子,到时候兄弟们好好歇歇脚,吃点暖和的东西。”
风雪中的衙役们不好受,更别提犯人。走在最后的衙役发现有人跟不上,一个劲儿催促着,“你,快点跟上!”说着还使劲推了一把,据说这是谢家的大小姐,自小养在深闺,果然是个娇弱无力的。
解差本来一路上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只是近些年来要求越来越严,不仅要按期交人,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也要唯他是问,因此暗地里的手脚都收起来不少。
谢家大小姐谢语冰,自小娇弱,不闻谢家其他事,专心学习女子闺仪,琴棋书画等颇有所得,只是那家族繁华时所学之物,此时此景都派不上用场。
在暖阁里待惯了的人,虽品性坚毅,却也还是经受不住这北国冬天的严寒,自感染了风寒之后,一路走来愈加严重,又没个郎中照看,如今已然,形销骨立。
谢家倾覆,人常说危难之际更见真情。哪怕如今这个自身都顾不过来的境遇里,三房的三婶还是心疼谢语冰,尽力的搀扶着她,至于那便宜庶妹谢语兰与姨娘,平时见不得她好,如今更不会管她的死活。
谢家因香被抄家,以祸国的罪名处斩了一批人。再无望京中小姐的富贵裘服,一身破棉袄哪里抵御得住这北方凛冽的寒风。
三房的三婶抬眼望了望,远处南北走向的巫岭,那另一端便是北宁国,横亘与两国之间的是险峻的山岭。北宁国地势较高,入冬早,这自幼生长在江南的女儿,如何承受得住过这北国的冬天。
也罢,寒冷也抵不过心伤,这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
谢语冰一路基本不怎么言语,三婶柳云芝知道她心里苦。谢家也就剩这一个嫡长女了,满门抄家,父兄皆亡,族内男子皆被问斩,大嫂也追随而去,可是这人,再艰难也得活下去不是。
前路漫漫。
到了歇脚的地方,解差们好吃好喝的给自己招待上了,随手让店家给犯人们拿出点包子馒头果腹。
“许头,这次带的是犯了什么罪的,看起来多数是女子啊。”
“去去去,别瞎打听。”旁边的衙役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
“没事,来往了这么多次,这老板跟我都是熟人了。”被称为头儿的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们啊,是谢家的,就是那个制做香料的家族,说是做了一种迷惑人的香。圣上下令谢家三房男丁秋后问斩,女子流放。”
“啊,谢家,做香的大家族啊,我们这儿的偏远地区消息滞后,竟然不知道谢家败落了”。老板看了看这些人,似乎也没看出有啥迷惑人的能耐。“啥迷惑人的香,竟然有这么神奇?”
“具体的我们这些跑腿的知道什么?圣上下了令,何时处死何时发配,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儿!”接着也不细说了,毕竟这朝廷发生的大事,一张嘴说出个花来惹了麻烦可不好。
旁边的衙役原本想插嘴的,瞧了一眼那堆坐在地上的犯人,把话吞了进去。
“只要按要求把人带到,到了之后能服劳役就行了。”
解差们围坐在桌子边吃热菜喝酒,犯人们只得在角落稍事休息。
“小姐,您把这个喝了吧,暖暖身子。”
谢语冰浑身疼的厉害,风寒入体,捧着丫鬟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只是觉得略微有些苦味,喝过茶水之后,斜倚在棚角,感觉眼皮千斤重,睡了漫长的一觉。
再醒过来,却觉得格外轻松,整个人没有了之前的负累感。
想要伸手叫醒睡在一旁的丫鬟,手竟然直直的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活生生的冻死了?还是沿途食不果腹,病亡在异乡?
解差们因为路上耽误,眼瞅着快到交人的期限了,此时心里明白要抓紧时间,也没休息多久,填饱肚子喝了几杯暖身酒就起身准备继续赶路了。
一旁的解差踢了丫鬟和谢语冰几脚,“起来,赶紧的,马上要出发了。”
看着这两人还是没反应,细察发现面色发白,嘴唇略微有些青乌,旁边的人尝试着伸出手探了探鼻息。
“大哥,她…她们,已经……已经没气了。”为首的解差有些不耐烦,“真是晦气,这时候死了两个,接下来我们怎么交差。”
前些日子,一路走来,这些解差们日子过得还算舒心,但犯人却受尽折磨。家族败落、父母双亡,谢语冰此时觉得死了也好,反倒是种解脱。
看着带着脚铐与手被拉扯着起身的谢家人,心中悲凉更甚,曾经以为从郴州到望京,父亲得到了重用,谢氏的香发扬光大,却没想到一切成了空。
边疆早已飘雪,土地都冻的厚实,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此时的已为孤魂的谢语冰早已没了感觉,在路途中晃荡了几日,也不想跟着去流放之地,天大地大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心里有些想念昔日的家,晃荡着,谢语冰独自飘回了望京。
魂魄游荡,回到了她生前的家,谢府当初是何等荣耀,如今门前荒草萋萋,再无往日权贵白丁商户自由来往的富贵繁华。
还记得那日,天和120年五月十六,太后生辰……
文庆太后,乃皇上生母,虽然并非是整寿,却依旧重视,以证孝心。
皇宫内举行庆典,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在受邀之列,许是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皇上也准了官员携带家眷一同入宫同乐。谢玉书带着妻子,儿女一同入宫。
本是欢乐的氛围,在献礼的环节却出了差错,有人因香不受控制,出手袭击皇上。往日宫中皆以谢家的香为御香,这样一番行动,必然招致审查,偏偏此刻丞相也站出来向皇帝上报京中异状。
谢家众人当夜即被收入大牢,听候审问。
最初的谢语冰不明白,这般明显的痕迹,肯定不是谢家所为,为什么皇帝要拿下谢家?
如今这一路来算是思虑清楚了,如果一个家族的名声已经传到了遥远的边界,已经渗入到民间的家家户户,那除了繁华以外,带给皇室的更多的是忌惮,皇室不是眼红想要分一杯羹而已,而是要把所有的制香权握在手中。
至于那迷惑人心神的香,自己还真不知道是否存在……
那圣旨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家以香祸国,祸国之罪,其罪当诛,念谢家多年辛勤,男子收押天牢,秋后问斩,女子流放边疆。
仅短短半月便定了罪名,还真是快!
同时公告天下,凡再有焚香惑人心者,杀无赦。
谢语冰略微侧身,本想离去,却扫到街角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上面的是德王府的标志。
一路尾随,看着马车停靠在德王府,也就是当初的十一皇子府。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是丞相的二女儿严佳月,如今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女发髻。
心里有着牵挂,不如前去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