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挽弱

15、第十五章

　　离古月国之行已经过去一年有多了，宫缺近年来黏人得紧，最爱的事情便是抱着我看书，那如影随形的模样，也常常被我取笑像我的影子。
　　“荷希。”
　　宫缺又从身后抱住了我，我笑了笑，没有停下弹琴的手，等到悠然的琴声停息，我才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拉开缠我腰上的手，转身窝在他怀中。
　　“今日下朝早了。”
　　宫缺闭着眼，用下巴轻轻地点着我的发顶，不甘不愿的地说：“是早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蹭了蹭他的胸膛，道：“怎么了，被人气着了？”
　　宫缺久久不说话，我也窝在他怀中不动，用手撩着他的一缕头发，也不知眨了多少次眼，头上终于传来宫缺的一声叹息。
　　“天下，又要大乱了。”
　　我撩他头发的手指一顿，心中划过思量，“陛下要你出征？”
　　宫缺嗯了一声，低声道：“今日传来急报，玫娘再现，如今身在重余国。”
　　“玫娘？”我噗笑一声，“找来一个不清不楚的假货来挑起战争？”
　　“他们又能从何得知那玫娘是假的呢。”宫缺讽刺一笑，道：“据说那假玫娘是打着报复古月帝忘恩负义的旗号来寻求重余国帮助的，至于报酬，便是那是古月国的江山。”
　　我似笑非笑，如果真的是玫娘，重余国要的何止是古月国的江山，而是整个天下啊！
　　“重余国比不得古月国昌盛，哪怕真有玫娘出谋划策，也少不得伤筋动骨，重余帝不会冒这样的险，省得替别人做了嫁衣。”
　　宫缺笑了一声，道：“说得没错，重余和四国联手了，而古月帝想要借你的关系与我安平联盟。”
　　“看来你是答应他的请求了。”我皱了皱眉，道：“陛下是如何同意出兵的？”
　　宫缺深吸一口气，轻吻了我的发顶，道：“蓝临算什么，死了一了百了也耽误不了我们，可是你的家族毕竟是古月的望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不能见之不管，凭玫娘之名，就足以让陛下出兵了。”
　　我眷恋地抱了抱他的腰，“得夫若此，妻复何求。”
　　宫缺出乎意料地把我压之下榻，单手撑着软榻，一边对我轻笑，一边说：“那爱妻该如何奖赏为夫？”
　　看着整个人都覆在我身上的宫缺，我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嗔笑道：“不正经的，什么时候出征？”
　　宫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作怪的手，“三日后。”
　　我用没被宫缺抓住的手圈上了他的颈脖，歪头对宫缺眨眼，我知宫缺最受不住的就是我的这般模样。
　　果不其然，宫缺眼神一暗，吻了吻我的手背，后急不可耐地吻上我的唇瓣。
　　微风不燥，小榻轻摇，白轻纱随着莺吟般的笑声飘拽。
　　“夫君哥哥，荷希等你凯旋而归。”
　　宫缺虔诚地吻上我的额头，轻声道：“等我凯旋而归，荷希，我带你去一片山林里，那里有我建的竹屋，有大片的牡丹花海，还有可爱的动物，有小溪，有桃花，有你，亦有我。”
　　我心一颤，知宫缺所言为何，我和宫缺什么事都经历过，这么多年，也累了，荣华富贵如满眼浮云，怎及宫缺所说的桃源？
　　“宫缺，无论是云游四海，还是归隐山林，荷希都随你而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宫缺走后的第二个月，我在他书房中翻出了不少的画卷，无一不是我一身胭脂长衣，脸覆面具的模样。
　　画卷偏黄，已有不少时月，我轻轻摸了摸画中女子的面具，她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马鞭，对着我嫣然一笑，那般好看。
　　我把画卷放在书桌上，磨墨点笔，在女子的身旁落下浓重的一墨，细细描绘，了了几笔画出了一个身影。
　　良久之后，我轻轻拉起画卷，画中女子身旁多了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满目柔情。
　　“宫缺……”
　　我放下未干透的画卷，轻轻喃着，弯了弯嘴角，还未绽放出微笑，就两眼一黑，整个人都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也不知在黑暗中度过了多久，等我醒来之时，便见宫缺安排在我身边的青衣惊喜地看着我。
　　“御医！你快来！王妃醒过来了！”
　　青衣刺耳的声音令我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蓦然间，只觉得满身寒冰入骨，苦不堪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出现在我的面前，莫名的熟悉，是那个替宫缺剔除腐肉的御医，他向我行了个礼，沉声道：“王妃，老臣得罪了！”
　　我却只能半阖着眼，没有余力去回答御医的话，眼睁睁看着他拔除了我身上密密麻麻插着的银针。
　　心中隐隐有一猜测，我见御医和青衣窃窃私语了许久也不曾停下，便硬撑着起了身，才掀了一点被子，竟猛然打了个寒颤。
　　惴惴不安，我伸手抚上脉搏，缓慢而冰冷，似乎血液都冻僵了那般，我有些寒心酸鼻，眼中模糊地看不清面前的景物，凄入心肺。
　　师父，十几年后，徒儿难道就命该绝？茫茫几率，偏偏就徒儿中了那十分之一，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泪水冰冷地落下，我死命捂住抽痛的胸口，拉扯着衣衫，只想压下满身奔涌而起的寒霜之气。
　　当青衣回来之时，我无意瞄见她眼中的震惊与悲哀，她张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告诉我这个噩耗，看着我空洞的眼，青衣就这么落下了泪来。
　　“王妃！这该如何是好……王爷……他……”
　　这青衣一向镇定，却在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看来我的身体比我所想的更加衰弱。
　　我轻轻闭上了眼，敛下了眼中的绝望，戚戚地问：“御医说，我还可活多久？”
　　“王妃……”青衣泣不成声，哽咽道：“御医说，只剩三个月了……三个月……”
　　我抓紧了被角，用力过度使之白得发青也不想管。
　　三个月，竟然只有三个月的命，战场千里之外，我根本不可能会让宫缺抛下万民回来，难道此生，我与宫缺注定不能再见最后一面了吗？
　　思至此，气血上涌，我当初咳出了血，那乌黑的血喷洒在地，发出了零碎的响声。
　　看着结成冰的血红，我仰天惨笑，天要亡我，我无法再次与天抢命，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宫缺的怀中！
　　我压下眼中的疯狂，冷声对青衣道：“给我拿笔来。”
　　青衣一愣，那楚楚动人的眼睛看着我，我强撑着，冷眼看着她，许是见到了我眼中的坚决，青衣不敢反抗，点点头就转身，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扬手就砍下青衣的颈与肩之间。
　　“对不起……”我扶着青衣软绵绵的身体靠着床边，立刻赤脚跑到梳妆台前，从暗柜中取出银针，然后回到青衣的身边，施针把她刚刚的记忆给封住了。
　　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我轻舒一口气，唯有如此，青衣才不会将我病入膏肓的事情告诉暗卫，然后传入宫缺的耳中，唯有如此，我才能陪伴在他身边度过最美好的时光，而不是在病床上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