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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玑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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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认为故事只是这样简单的一眼望到尽头,那就彻底错了。
这其中的爱恨纠葛,本不该存在,本不该深入人心。
在云动风涌之中残存着理智,即动用一切能力在维持着微妙平衡的事态之下,最大限度地权衡和维护自己的利益和私欲。
以战乱为红线,以分崩离析为嫁衣。
翻捡白骨为材制琴,谱哀绝之调,书凄寒之词。
乱世之中哀歌四起,而到最后注定只能剩下一个声音。
那声音不一定雄浑,但一定深刻。
君王的声音。
混杂着亡魂伴着血泪滴落时的呐喊。
“我都记得。”
——感谢您都还记得呢,我们的,王。
……
一切在须臾之间就突然失去了控制,像匹脱缰的野马,无法阻拦的奔向了它既定的终局。
最诡变难测的情,曾经执着的想要留住浮萍的水。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
天会十年末。
城西丞相府。
“翎侯爷。”苏相行臣子之礼。
还未拜下去,手肘就被有力的托住,随之温厚磁性的声音响起,“苏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急着派门人来请本侯一聚,不会只是吃酒聊天这么简单吧。”
雀翎看着面前人的眼神平淡而专注,眼角唇边都挂着清浅的笑意。
亲和而不抑威严。
胜券在握的同时还依旧保持稳健和耐心。
果然被这个男人选中做猎物的人,到死恐怕都只需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怎样竭尽所能做一枚好棋子。
“侯爷。”苏相直起身来,已是一脸的急不可耐,挥手屏退众人,与雀翎让了座,坐下便开口道:“翎侯爷,我分布出去的门客带来消息,就在昨夜子时,督察院右副督御使薛大人、曹参将、齐都司在自家府里……先后被杀害。”
雀翎一手执杯盖,正低头品茶香,闻言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疑问的语气。
又啜一口,合上茶盖。
入口清香,饮后醇美。恰到时候。
此时再看苏丞相,一脸焦躁不安,满目惶恐无措。
雀翎在心里把他大大的鄙夷了一番后开口道:“一个文官两个武将,官位还都不低。能做成这样的,苏大人觉得会是谁呢?”
“反……反贼已经开始行动了?”
听到“反贼”两字,雀翎颇不舒服的皱了下眉。苏相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忙道:“侯爷不必烦心,就在您来的路上,我已经向皇上呈了奏折,如今圣上已下旨,要彻查此事。宫内也增派了御林军,各出入关口暂时封闭,全城戒备。”
“是么,这我就放心了。”雀翎执起茶杯掩住唇边泛起的丝丝笑意,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随后站起身来,“多谢大人带来的消息及款待,我定会密切关注此事。告辞了,不送。”
看着雀翎的背影渐渐被黑夜吞没,苏相重重的跌回椅子里。这个几个月前突然冒出来的翎侯爷不知是什么来头,但言行做派却不容人怀疑分毫。跟着他灭除反贼,也见识到了他的能力和手段。原本不应该害怕,可苏相现在的心跳快如擂鼓,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缠绕盘旋而上。
“托侯爷的福但愿这次没事。”
已经走远的雀翎在楼宇重叠的阴影里低笑一声,“秋辰,做的漂亮。”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他。
这个自信骄傲的男人。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骄傲会延续多久,因为我知道还有一个同样骄傲的人,封北,封亲王。
那年我和魏休同时被两位达官贵人挑走,作为家养杀手。
每每跟随苏相前去亲王府拜会,我都能看到魏休站在离封北不远的暗处,脸上的表情是崇敬、自豪,以及深藏的爱慕。
端坐堂上的铂伊司,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排演了上千遍一样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皆是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
不由得拿他和眼前的人比较。
两位王者,两种风度。
若是有一日这两个人无法避免的要兵戈相见,那必定是一场死战。
思绪飘忽间,一道温和的男声突然传来:“你还待在这儿,想看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他发现我多久了。
我向前走几步,暴露在月光下。
雀翎的表情略显玩味。
“见过翎侯爷。”我从容行礼,言语平淡。几缕银发飘散身前,月华下耀耀生辉。
雀翎眼眸带笑,“不必多礼。早听闻苏丞相府中有一名家养杀手才貌双全,风姿遗世。如今一见,不枉称赞。”
我站直身子,也淡笑道:“早听闻雀翎翎侯爷有君临天下之风采,如今得见,人如其名。”
雀翎眉眼弯弯,似笑非笑:“还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齐禹。”我颔首。
“齐禹……”雀翎看着我点点头,一面从我身侧走过,走到我身后四五步时停住,倏地转回身来,“齐禹,我们还会再见的。”
笑的一脸温暖。
很多时间过去,我还是能清楚地回想起当时的那个画面。
那个人明明是背对着月光,站在黑暗里,却笑得柔和温暖。就犹如暗夜里唯一的一颗火星,炸裂出璀璨的火花。
不知不觉燃烧在了我的心里。
同样的夜,烈火烧红了天空的每一颗星子,也烧红了每一个人的眼。空气中灼热的气息肆虐,刀剑交合。人的嘶吼,马的嘶鸣,不绝于耳。
残月滴血,让人不忍回望。
那一夜,雀翎几乎把朝中权贵杀害殆尽。
也就是那一夜,我知道了雀翎其实是一个甚至比我要强上几倍的高手。
我护在苏相身前,他站在我面前。
我看到鲜血沾染他发,浸湿他的衣衫。不过都不是他的血。
突然间剑光一闪,他直逼我而来。我忙于抵挡,招招留情。然而攻击却愈加凌厉,几欲取我性命。
最后一式,他剑锋快如闪电,只见一道白光直扑我面门,我急速转身。长剑几乎贴我面颊而过,削下几缕银发,而后深深刺入我身后苏相的胸口。
他走过去,漠然的拔出剑,插回剑鞘。
然后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咬着牙将手中的剑向他背后掷去。
他头也不回,一侧身躲过。
“策桓!”我喊得声嘶力竭。
火光里,远处男子的身影晃了晃,而后依旧迈着沉稳的步伐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大火一直烧至天亮。
破晓之时,朝廷大军整装待发。策桓的军队亦已进驻皇城。
只是事发突然,匆忙点兵派将。
动乱前一夜。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袍的身影悄然离去。在靠近王侯寝室的书房里静静置放着一封密封好的信,上面赫然写着:策桓王侯亲启。
动乱前两夜。
雀翎像往常一样提酒去找齐禹。
一日日的时间累积,我们的感情每一天都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像是知已好友,又如同是兄弟情深。
而这层关系下还隐藏着的什么,两个人皆有所猜测,有所揣度,彼此心知肚明,却又都默契的没有点破。
我还记得那一晚,山月隐蔽,夜星黯淡,整个苍穹混沌一片。
这样的夜晚似乎很适合醉酒。那天我们都喝了很多。
唯一异样的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喝闷酒。
后来大概是觉得再这样喝下去就要醉的说不了话了,雀翎最后灌下一大口酒后醉眼朦胧的看向我的方向。我手指紧扣着石桌沿防止自己支持不住趴下,然后等着他开口。今日这般不寻常,我对于他所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些好奇和期待。
都已经喝成了这样,难为雀翎还是口齿清晰的道:“齐禹,我知道这些时日苏相令你追查反臣的事让你很是烦恼,我也知道你其实对这些朝政纷扰根本就没有兴趣。不过你还是要记住,不论到时侯发生了什么,不管反臣最后是谁,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知道么。他们的目标是所有妨碍了他们的人,其他人都不在他们的名单范围内,也决不会出手伤害……所以,别犯傻好么?”
他伸出手来,慢慢的抚摸着我的发顶,继而是面颊。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在缓缓的触摸和感觉着这个世界。
每一点儿未曾有过的感受都令他惊喜,然后用一整颗心去铭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总之我的大脑在那一刻迟缓的很。
任由他的手指抚过我脸颊的每一寸肌肤,从始至终我没有做任何举动。
——竟然是在贪恋他的温柔。
“齐禹,”他的手指最后覆在了我的唇上,“近两天我不会再来了。因为两天后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要问我是什么。”
他搭在我唇上的手指一僵,“……我……可能……”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
“什么?”我没有听清。
“……等我回来。”他扬起一抹笑。在那一霎,我仿佛又看到了那颗独自燃烧在暗夜里的火花,灼灼其华。
“嗯,好。”那一瞬我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就相信他一定还会再提着酒来看我。
那时我们不谈朝事,不谈杀戮。多好。
“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凌雪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