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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情深不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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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进入深秋,雨也多了起来,清晨,连绵的细雨笼罩着整个杭城,细雨拍打着半开半合的窗扉,冷风也把窗棂吹的‘吱嘎’作响,冷雨凉风让人不禁感到寒意森森。
“唔……”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她黑色浓密的睫毛如扇子,在脸上形成完美的扇形阴影,而她眼角依然挂着未干的泪痕。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轻轻的唤了声‘落衣’,屋内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回应,睁开迷蒙的双眼,床的内侧空空如也,哪还有落衣的影子。
“落衣……”
天香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头痛感袭来,头疼的快要裂开了,这是她昨儿晚上宿醉的结果,嗓子也干得冒火,五脏六腑都像是有火在烧着一样,她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翻身下床拿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了一大口,才稍稍缓解了身上的不适。
在桌边坐下来,指尖拂过冰凉的茶盏,发沉发晕的脑袋也渐渐清明。
心下自嘲一笑,自己当真是喝酒喝糊涂了,落衣已于半月前就被自己送还到冯素贞身边,且自己也于那日见过冯素贞。
可是见过之后又如何呢?
自那日之后,她刻意回避冯素贞,不去见她,不去念,也不去想,而冯素贞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每日在自己独居的小院静养,闲时弹琴赋诗,教导落衣功课,并未叨扰她分毫。
一切都按着她想要的轨迹走,也是她想要的,约莫是因为她内心还有点小小的期待,可一旦这种期待落了空,莫名的失落感也袭上心头。
心绪无法得到疏解,心田仿若长出了一朵淡薄的郁结冰花,没有来由,没有依傍,凭空而来,反而在她心中滋生了一股愁绪,在她的心头郁结萦绕,堵在她的心口挥之不去,为了排解愁绪,她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把自己灌醉!
想着一醉解千愁,可哪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
在无边的牵挂中,终于明白,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她累了,心累了,也碎了,用泪水洗刷着自己的脆弱,那滴血的创伤,不是时间可以化解,不是岁月可遗忘的。
如那禁锢了的枯藤,渗人骨髓的疼痛,树死藤枯,化为齑粉,沧桑地散落在俗世的尘埃中,卑微地不起丝毫波澜。
秋天的雨总是让人感觉那么绵软,微弱却又绵绵不断,就如一种沉郁的心绪反反复复。
天香走到窗前,借着窗前的椅子坐下来,倚着窗沿看着窗外的细雨,此刻她的心绪就如同这雨带着几分沉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一边沉醉在记忆中慢慢回忆属于自己的曾经的点点滴滴,一边又在现实中清醒的知道那些已经离她而去,即便在这现实和意境中徘徊,即便幸福,亦或是哭泣,她也甘之如饴。
想着刚才唤着落衣的名字醒来,这才惊觉约莫已经半月有余不曾与她见面,也不知道这几天她怎么样了,心里也确实想她想的打紧。
天香起身,敛去脸上的愁绪,眉目舒展,漾起一抹温暖笑颜,那笑颜如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
辰时,落衣便被冯素贞叫醒,继续她和冯素贞在一起的惯例——
每天晨读两个时辰。
落衣坐在书桌前,一张小脸闷闷不乐的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她看了一眼自己眼前还未看一半的书,又偷偷看向一旁端坐书桌前认真看书的冯素贞,眼里满是委屈。
感受到落衣的目光,冯素贞放下手中的书卷,她看了一眼落衣的方向,好看的眉眼顿时微微紧蹙在一起,落衣乖巧,平日不似如此半天看不进半页书。
“平日爹爹是如何教你的,可还记得?”冯素贞话语淡然,但语气里却透着几分严厉。
“落衣记得,可是落衣想要……落衣想要……”
她想说她想要去看娘亲,可是看到冯素贞目光灼灼看着她,晶莹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无光,只得把话语委屈的咽进肚里。
几日前,她曾缠着冯素贞带她去看天香,可冯素贞不允,她发挥了自己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本事,非但没有见到天香,反而换来冯素贞一顿严厉的训斥。
这招以前在冯素贞面前都屡试不爽,每次爹爹都会依着她,可这次却以失败告终,那天她委屈,伤心难过,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爹爹第一次对自己发如此大的火,她想不明白爹爹为何不让她去看娘亲。
冯素贞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目光定定的看着窗外出神,细雨如霏,依然下的缠绵,许是秋雨寄愁,让人感觉这雨也带着些许凄凉。
雨里,一抹紫色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踏雨施施然而来,看到那抹倩影,冯素贞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只是她没发觉,看向天香的幽深眼底,带着的是察觉不到的欣喜。
房门被推开,天香走进房间,抖抖伞上的雨水把伞放在墙根,凉风裹挟着雨水给房间带来丝丝寒意。
落衣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冷的打了一哆嗦,抬眼看到是天香,晶莹明亮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欣喜,她嘴角咧开甜甜的笑容,三两步就从书桌前跑到天香面前。
“娘亲…娘亲为何才来看落衣?”不待天香蹲下,落衣就紧紧抱着她,把头埋进她的腹间,声音带着哭腔,带着委屈,“落衣想娘亲,好几次想去找娘亲,可是……”
落衣有点心虚,她抬眼看了一眼冯素贞,低垂着头继续道,“可是爹爹不允,并且天天让落衣看书,落衣不想看书,落衣想娘亲,落衣想要和爹爹还有娘亲在一起……”
“落衣,休得胡言!”冯素贞不待落衣说完,出口打断落衣的话,满脸愠怒的看向落衣。
落衣被冯素贞的话吓到了,她有些慌乱和害怕,抬眼看到冯素贞一脸愠怒的看着她,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两眼泪眼汪汪,征征的看着冯素贞不敢出声。
“姓冯的,你对一个孩子吼什么吼!”天香也不甘示弱,冷冷的回了她一句。
天香注意力全在落衣身上,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冯素贞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矛盾和心疼,冯素贞紧了紧握着书卷的手,面色较之前又微沉了几分。
冯素贞眼睑轻阖,深深吸了一口气,掀起长长的睫毛,她撩起袍角,走到天香旁边施施然行了一礼,语气淡淡,“公主,落衣还小,她的话你莫要当真。”
冯素贞的语气极淡,表情也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也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天香瞥了她一眼,心里冷冷道,莫要当真…冯素贞你是要我哪句话莫要当真,或是每一句话都当不得真,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冯素贞,莫非你这书呆子还要再教一个书呆子出来?”
冯素贞懊恼,她不该对落衣发脾气的,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发,把她的眼泪拭去,眼神温柔的看着她,柔声细语的说道,“衣儿听话,你先去看看爷爷起身了没有?”
“娘亲,落衣先去看看爷爷,你和爹爹谈完事要记着带落衣去玩好玩的。”落衣乖巧,她知道冯素贞和天香有话要说,但又害怕天香离开之后再见不到她。
天香对她温婉一笑,眼里带着宠溺,“落衣先去看爷爷,一会娘亲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得到天香的答复,落衣满意离去。
看着落衣离去,冯素贞才悠悠起身,她没有直视天香,而是慢慢踱步到窗前,视线透过窗棂,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残的花朵。
冯素贞盯着窗外久久不语,半晌才悠悠开口, “落衣是草民的女儿,怎么教导她是草民的事,此事不劳长公主费心。”
“姓冯的,落衣跟着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她天性活泼伶俐,你却剥夺了她的天性,整天逼着她看书,莫非要让她变的跟你一样迂腐古板?”
“像我有何不可?”
天香看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禁冷笑一声,“呵呵,像你有何不可?”
“冯素贞,你是否觉得你有多了不起。本宫宁可落衣永远都不要像你!”
天香被她这话刺痛了,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是否要落衣像你一样无情,还是要她像你一样自私,或者是像你一样凭着自己有点才学耍耍小聪明,女扮男装考取状元,然后再去骗娶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最后不负责任的走掉……”
天香说完,突然笑出声来,她笑出了眼泪,眼里也笑出了坚定和决绝,她这一笑,像花开在黯色的寂静里,有点凄凉,但更多的是决然灿烈的美。
冯素贞看着天香,心头震动,她抬眼看向天香,天香眼里带着坚定和决绝,眼底的那一抹隐痛也在她心底隐隐升起,就像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头。
冯素贞嘴唇微微一动,她想告诉天香,她并非无情的人,她想告诉天香,她的心她都懂,她还想告诉她,她心里同样有她……
可是,她不能!
那些还未曾开口的心事,那些……或许,这便是人生吧!
杳杳灯火,梦阑珊。
雨后的夜空澄净明亮,冯素贞坐在院中,手执酒壶,抬首凝望着夜空。
她向来理智,喝酒从来不会醉,只是今夜她却有了一醉解千愁的念头,将所有琉璃心事,化为泥淖,慢疏轻狂。
指尖拂过冰凉酒壶,仰头就朝着嘴里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的刺鼻味道使得她咳出声来。
“素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别喝酒,容易醉。”
冯素贞抬眸,看到冯少卿借着月色向她走来,来到她旁边把酒壶从她手中拿走,在她旁边坐下来。
“你为何要瞒着公主?”
冯素贞露出一抹苦笑,“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你就打算一直瞒着她,你心里一直有公主,落衣并非你的亲生女儿,而是你收养的孩子,可公主明显误会落衣是你和……”
“爹,我们离开吧,我带着你还有落衣,我们离开这里,躲进深山老林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女儿照顾你终老。”冯素贞看着冯少卿,平静的说道。
“素儿,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和公主已经蹉跎了十年,莫非你还要继续蹉跎?”冯少卿拍拍冯素贞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爹爹,女儿九年前就在您面前立下重誓,愿终生不嫁陪在爹爹身边,莫非爹爹要女儿破了誓言不成?”
冯少卿听到此话,哈哈大笑出声,“我的傻女儿,你当真是榆木脑袋,你怎么不用你那状元脑袋好好想一想,你只说不嫁,并未说不娶!”
冯素贞看着父亲笑的如此爽朗,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对于自己的父亲,她心里是有愧的,她没有给他属于他的天伦之乐,反而让他跟着她风餐露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素儿,爹爹言尽于此,爹爹老了,至于以后你的路怎么走,还得你自己做主,爹爹只希望你能幸福!”
冯少卿说完径自回了房,只留下冯素贞一人。
冯素贞掂量着酒壶,所有心事一一拂过心头,还未待她想明白,便被皇帝东方天殇急召去了栖凤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