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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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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想到谁谁那里就有动静。从少女的方向掷来两颗石子,打在老者身上,投石的力道并不强,认位却极准,一颗打在右腮,另一颗正中鼻梁。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开来。
老者被打得猝不及防,手上劲力松开,申步凭用力一挣,老者倒也机敏,手爪一松即紧。申步凭又急又恨,忽然心中灵光陡现,一口唾沫喷在他眼里。老者怪叫一声,终于松开手去揉眼睛,申步凭左手得脱,一声断喝犹如狮吼虎啸:“镆星玫!”闪电掠过,轰隆隆一串惊雷恰好在此时响彻天宇,衬得他这声充盈着无穷怒火的呐喊格外威猛高亢。
随着吼声,一掌贯在老者脖颈与肩膀之间,把他打得像张年画一般贴在墙上,随后身子瘫软一动不动。壮汉大叫着挥拳打来,申步凭用铁钳一挡,壮汉一拳打在硬梆梆的钳嘴上,疼得急忙缩回。申步凭举钳又砸,却原来壮汉身法不甚灵便,眼看无从躲避,只好忍痛用手臂一架,“喀喇”一声臂骨震断,他惨叫着拔腿就跑,出门摔了个跟头,连滚带爬裹着一身污泥,消失在大雨之中。
申步凭不愿冒雨追赶,回过身一把揪起那老者,只见他哼哼唧唧地有气无力,早已不能反抗,满脸鲜血,那是鼻子撞在墙上所至。本想再抽他几个嘴巴,此时看见这副狼狈相,也就硬不下心肠动手,但回忆起化为灰烬的笑冢、扑进烈火中的蝴蝶,又觉恨意未消,在他脸上狠狠啐了几口。
少女坐在小凳上,双手托着脸静静看着他。申步凭来到她面前,道:“谢了。”从怀里掏出两颗圆滚滚的暗红色小石子,仔细查看还能发现光滑的表面上有几十个针孔组成花瓣形状,那幽幽清香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若不见她先前飞石替申步凭解围,说这是暗器又有几个人相信?
少女道:“不要了,你收着罢。”说着便向门外走去,只走了几步,又道:“算了,还是给我吧。说,你犯什么错了?”申步凭一愣。少女背转身去,许久无言。
“我错了?”
“叫你不许再说那三个字,你可又说了。”
申步凭恍然一笑。
“说罢,怎么罚你?”
“该罚的不是我,是这条老狗,以后把他拴在砧子边上每天听我打铁,活活震聋他这对狗耳朵。”
“你这人说话忒也难听,瞧刚才喊的什么……‘老子娘’的,成什么话了?这种话,怎么……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还口口声声总说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老子娘’?”
“呸,你明明知道的。”
“这就怪了,凭什么许你说不许我说?是我的剑叫镆星玫,又不是你叫镆星玫,就算你叫镆星玫……”
“谁说我姓镆?”
“不姓镆你姓什……”申步凭把个“么”字咽了回去,眼睛大大地盯着少女看,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一字一顿地道:“你不会真的叫……星玫?”
“你还说!”
申步凭愣了一下,忽然仰面大笑,仿佛有生以来从没遇到过比这更有趣的事情。
“笑够了没有?”
申步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竖起一根手指头比比划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少女气得往外走,申步凭喊了声:“伞。”少女从门口两件蓑衣下面抽出那把油纸伞,做出要走的样子,却又回头看着申步凭。申步凭的笑容已然挂在脸上褪不下去,那根指头依然竖着:“一百天,天天喊的居然都是个姑娘的名字!”
少女扭头就走,申步凭忙道:“下这么大雨你出得去么?鞋不要了?”
少女怔怔地面朝门外站在那里,不知是在看雨景还是思忖什么。申步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间把脸转向瘫坐在角落里的老者,盘算一番之后,找出一条拴农具的粗麻绳。他只听说过五花大绑,却从没见过那是怎么个绑法,于是便按着平日捆绑耙锨锄镐的样子,先缠胳臂后绕腿,气力又大,勒得老者低声叫唤,眼泪都流出来。
忽听少女道:“雨小了。”他向外一看,天色已然放亮,雨势也缓了下来,有心说雨小了你就走罢,却怕她觉得自己在下逐客令,从心底又盼着能多说一句是一句。
“今晚,我来找你。”
“什么什么?”
少女轻轻“呸”他:“想什么呢?看你的剑好,想借来用用,但我知道你是决不肯借的……”申步凭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不肯借?”少女一双大眼睛看向他:“你嘴上说肯,心里难免不七上八下,我又是你什么人了?万一不还呢?我不想人把我看坏了。你带着它,跟我去办一件事,自有谢你的。”
“不是杀人吧?”
少女气乐了:“是,专杀那些天天喊人家名字的坏蛋。”
申步凭也笑了,笑得鬼鬼祟祟。少女问:“你笑什么?”申步凭道:“今晚是七夕。”
少女冲他做了个鬼脸,纵身跃出门去,同时伞已张开,像一只小燕子穿过层层雨帘,向两个关外客的坐骑掠去,扯开马背上苫的油布,跨上鞍桥。她轻轻抚着马的长鬃,笑道:“马儿啊马儿,你家主人多狠心,叫你们这么淋着,咱们找地方背雨去。”说着乘马缓步而行,另一匹马傻呆呆地看着她走出十几步,也随后跟着去了,逗得她咯咯轻笑,笑声在雨中渐渐远去,终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