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舒》茵陈Joey

3、遇见母亲

　　第三章
　　2008年7月25日，这一天是我去学校领取中考成绩的日子。
　　我中考考得不错，是我们那个小城镇的第一名。
　　和许多女生一样，我对理数化很反感，但是从小到大，我向来就不是会轻易说放弃的人。
　　为了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在中考的最后几个月里，我咬紧牙关，把物理，化学，生物，数学这几科的各个知识点做了整理，并对各个经典题型做了总结。
　　在那几个月里，我在下午放学后，会与朋友一起，把桌子搬到教室外的大榕树下，学习到七点多，再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那个时候，和一群朋友一起奋战，是我美好的回忆之一。
　　在周末，我们互相叫对方起床。那个时候，所幸，我们的家都离得很近。叫醒对方的方式就是打电话，或者到对方的房间外的院子里大声叫着名字。
　　经常叫我起床的是齐晨，他家离我家是最近的了。经常是迷迷糊糊的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就会一激灵的爬起来，洗漱好，和他一起去学校教室自习。
　　齐晨的学习也很好。经常和我争夺我们年级的第一名。
　　在我们那些朋友中，我和他的关系最好。
　　不仅仅是我和他都爱学习，还因为我们都是没有妈妈照顾的孩子。
　　齐晨的爸爸是一个年纪比我爸爸大二十多岁的男子，爱喝酒，经常喝得醉醺醺的。长得也很苍老，看起来像齐晨的爷爷。
　　村里有很多人说齐晨是他爸爸捡来的，也有一些住在齐晨家附近的妇人说，齐晨是他爸爸花两千元买来的老婆生的，生完齐晨，他的妈妈就跟一个走街串巷的游医跑了。
　　据说，齐晨的妈妈走后，齐晨的爸爸就开始喝酒，经常喝得烂醉后，拿齐晨出气。
　　关于齐晨的这两种说法，我都没有向齐晨求证过，毕竟，揭伤疤这种事情最是残忍了。
　　幸好，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我和齐晨都考得很好。他是我们镇的第二名，不过，他的语文考得不好。和其他男生不喜欢语文不同，他平时的成绩还不错，至少不会像中考那样拖他总分的后腿。
　　至于他为什么中考语文考得不好，我知道其中的原因。因为那次的作文为“母爱的深度”。
　　作为一个从未见过母亲的人，自然是写不好这篇作文，加上齐晨平时看的例文比较少，他的语文成绩就不是很高了。
　　而我，幸好还有几年关于母亲的记忆，母亲在未离开我们时，对我们说得上是尽心尽力。这也导致我在她离开后，那么恨她。
　　一些东西如果拥有过，失去后比从没有拥有过的更加痛心。
　　我拿着成绩单走回家，在家附近的转角处，与一辆豪华的红色奥迪擦肩而过。
　　我看着那辆开走的车，心里有些纳闷。奇怪，我们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有钱的主了？
　　刚进门，我就感觉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妹妹和爸爸坐在沙发上，两人都一言不发，两人双眼似乎都承载着某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爸，怎么啦？”我问着爸爸。
　　“没事，吃饭吧”爸爸喝了一口水，拿着杯子就进了厨房，准备开饭。
　　我看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妹妹，问她：“云歌，发生什么事了？我觉得今天家里怪怪的？”
　　云歌撇了我一眼，起身进了厨房，忽略我的问题。
　　我总觉得似乎这两人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舒，快，坐下吃饭了”爸爸端着碗，笑着招呼我。
　　“哦，好”我顺势坐下。
　　我看着对面的云歌，她一脸古怪，似乎有些怒气。
　　在吃完饭，我跟爸爸说，我中考考了全镇第一名。
　　爸爸很开心，他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对成绩很是看重，如果我考得不好，他会拿着试卷，一道一道题说给我听。
　　记忆中，爸爸都是温文尔雅，就算妈妈离开他，他也从未在我们面前说妈妈的一句不是。
　　爸爸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听说他当初就是靠一首诗赢得我妈妈的芳心的。
　　可是，后来，妈妈为了自己的设计梦想，独身前往巴黎读书。
　　可是，妹妹却不爱读书，她一直吊儿郎当的。整天沉迷于电视剧和小说，上课就睡觉。对她来说，去学校，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她从小就身边男生不断，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和一些混混混在一起，爸爸对她很是失望，想管，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管。
　　我洗完澡，穿好衣服后，突然看见洗手盆边缘有些红色的污水。我的心一颤，联想起下午的古怪气氛。
　　“爸！你快来！”我急切的呼唤着爸爸。
　　“怎么啦？”
　　“爸，你看，这些是血吗？”我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身边的人会发生什么差错。
　　“哦，这个，这个是我下午洗颜料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爸爸笑着看着我。
　　“洗颜料？爸，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画画了？这么有兴致。不像你呀”我揽着爸爸的肩，突然有点心酸，以前那个帅气的爸爸，被时光磨炼成一个有些驼背，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的银发。
　　这些年，爸爸一人养育我和妹妹，靠着中学教师这份死工资，根本无法撑起整个家。爸爸只好帮别的孩子辅导功课。
　　可是，在家教市场上，数学老师往往比语文老师更吃香。
　　有好几次，我在夜里起来上厕所，路过爸爸房间，看见爸爸在熬夜帮学生改作业，有时候也在写一些稿子填补家用。
　　“爸，这些年，谢谢您”我把头靠在他肩上。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不知不觉，好像老了许多。
　　“傻瓜，要知道，你和云歌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宝贝。爸爸为了你们，什么都愿意付出。”
　　爸爸摸摸我的头，宽厚的手掌带着熟悉的烟草味。爸爸不喝酒，却十分喜欢吸烟。
　　记忆中，自从妈妈走后，爸爸就会每天吸上三四根烟，我和妹妹多次劝阻无果，只能每次看见都假装生气，发表不满。
　　“对了，爸爸，我周末要去市里参加颁奖典礼。我这次考了第一，在全市排名第三。爸爸，我厉不厉害？”
　　“厉害！爸爸的小云舒最厉害了。你是爸爸的骄傲”
　　“爸爸，我不想去读第一中学，我想去读高级实验中学。爸爸，你放心，高级中学往年对我们这些小城镇的学生都有一定的优待的。我考了第一名，去到那里读，不用交借读费，只交学费和生活费就好。”
　　“好，爸爸相信你。比起你妹妹，你总是让爸爸放心。”
　　“嘻嘻嘻，谢谢爸。”我伸手抱住爸爸。爸爸的怀抱总是最治愈的。
　　“云舒，如果，爸爸是说如果，你，妈妈回来……”
　　“爸……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我不喜欢谈她，她抛夫弃子，自私自利……”
　　“云舒，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的妈妈。她再怎么不对，她也是你妈妈。是她生你，养你”
　　“她才没有养我，她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开我们，这几年不闻不问，恐怕现在走在大马路上，我也认不出她。爸，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我没有这样的妈妈。”
　　“啪！”
　　没想到，爸爸为了抛弃我们的妈妈，竟然出手打我，这么多年了，爸爸还是第一次打我。
　　脸上火辣辣的疼，更疼是我的心。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爸爸也有一天会动手打人。
　　我很生气，转身跑出家。
　　却，没有听见爸爸呼唤我的声音和剧烈的咳嗽声。
　　我跑到齐晨家，刚好，他家没有人。
　　他脸上有一些伤，看来他的爸爸又打他了。
　　“齐晨……”我看到他，忍了很久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怎么啦？云舒？发生什么事情了？”齐晨看到我的眼泪，有点慌乱。
　　他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轻声地问我：“怎么了？云舒，是谁欺负你了？脸怎么那么红，谁打你了？”
　　“我说了一些不喜欢我妈的话，然后，然后我爸就打我了。他，从来都没有打过我的。”我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想给自己温暖。
　　“好了好了。没事了。乖，尽管你妈妈有什么不对，她终究十月怀胎，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把你和妹妹养大。”齐晨轻轻把我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
　　“呜呜呜，可是我还是很难过，爸爸从来都没有打过我的。脸好疼。”我在齐晨的怀里，因为哭过，声音有点闷闷的。
　　“好了，云舒，你爸其实也挺不容易，你想想，他把你们养得这么大，自己受过的苦又怎么会少。你应该体谅他。”
　　“这样，好吧。就原谅他这一次了。”
　　“嗯，这才是好孩子。”齐晨笑出声，他粗鲁得摸着我的头发。
　　“喂，我的发型都乱了！”我拍着他的背，表示抗议。
　　“你这算什么发型，最多一个狗啃过的发型。”齐晨咧开嘴，他有一个酒窝，小小的，一笑起来就十分好看。连眼睛都变成半月形，怪不得他在中考后能收到那么多女生的表白。
　　这祸水呀！
　　可是，那些向他表白的女生，他一个都没有接受。包括隔壁班的班花，他也是彬彬有礼地拒绝了。
　　但是，对待那些情书，他都是很有礼貌地退回。他说，这每一份都是别人的心意，即使不喜欢，也不能轻易损坏。
　　我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他只笑笑，没有说什么。
　　回到家里，我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不知在认真看着什么。
　　一见到我，他就不着痕迹地夹在书中。“回来了，过来让爸爸看你的脸。”
　　“哦”我嘟着嘴，慢慢走到爸爸面前。
　　“爸爸，晚上错了，不该打你的。原谅爸爸。但是，以后也不可以说妈妈的不是，她终究是你的妈妈。”他看着我微肿的脸，脸上有些心疼。
　　“好吧，老爸。”我看着他，轻声答应。
　　“爸，你，刚刚在看什么？”我想起刚刚他收起来的纸张。
　　“没什么，只是明天开会的报告罢了。去刷牙洗脸，早点睡吧”爸爸说完起身进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心疼。
　　是的，我恨妈妈，恨她抛弃我们，即使是为了寻找她的梦想。即使她是有苦衷的。
　　可是，在后来，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吃尽各种苦头后，我似乎有些理解了她当时的决定。日复一日的，枯燥的家庭主妇生活，压抑着她想要实现设计师梦想的心。
　　可是，十六岁的我是不能理解的，那时的我还恨着她，以至于在后来颁奖典礼上看到她坐在嘉宾席上时，我掩饰不了眼中的恨意。
　　在领完奖后，我打算回家。这时，一位年轻的男子拦住我。
　　“是云舒小姐吧？我家夫人想跟你谈谈。”
　　我看着他，想起他刚刚是坐在我母亲旁边。
　　“席碧婷？”
　　“是的，我家夫人想请你去谈一谈。”
　　“和陌生人没什么好谈的，抱歉，我回家了。”我一脸平静的拒绝。
　　“云舒小姐，等等，夫人说是有关于你的将来，她还说，如果小姐不来，小姐一定会后悔的”那位男子拦住我，一脸势在必得。
　　“你，找我做什么？”咖啡厅里，看着我的母亲，我很好奇她叫我来的目的。
　　“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打算把你从你爸身边接回我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叶家的女儿。”
　　她脸上浮现优雅的微笑。
　　而我，在听到这句话，内心的起伏可谓是坐了一轮过山车。
　　“呵呵，说的好听。你想要我，我就得乖乖回到你身边吗？别想太多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看到她因为我的话而变得有些激动，搭在椅子的手握紧。
　　我内心有些暗爽。
　　“等等，如果你不回到我身边。你只能去第一中学读，你甘心吗？”她抿了一口咖啡后，继续说着，“你知道吗，今年的高级实验中学不招你这种小城镇的学生。如果你想去那里，可能要跟你爸爸要十几万的借读费。毕竟这种一年出二十多个清华北大的学校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进的。”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如同冬日里的寒雪，拔凉拔凉的。
　　“我凭什么信你一面之词？”我不敢相信她的话，因为之前没有一点风声走露出来。
　　“喂，是白局长吗？对，我是碧婷。之前你说过的消息是否有确切的文件下来？”
　　想不到，她竟然打电话给刚刚为我颁奖的教育局副局长，看来她这几年过得不错，连局长都能接触到。或者说，她是嫁的不错。
　　“哦，有的是吗？好的，方便发给我看看吗？没事，只是有朋友想帮她孩子了解了解而已。那就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喝咖啡。就在我们上次约的地方，哦，这么巧，你现在也在这里。嗯好，那就先这样。拜拜。”她挂完电话，把手机递给我看。果然，是关于限制我们这些学生去高级实验中学的文件。
　　文件上说，为了保证市区孩子的教育资源，也为了加强教育管理，才会做此限制。
　　“怎么样？现在相信我了吧？怎么样，还打不打算拒绝我？回到我身边，你可是我艾伦席的女儿，是阳城著名富翁叶铮的女儿，是金贵的大小姐。”
　　“抱歉，这些身份我都不稀罕，就算是去不好的学校，我也不会回到你这种女人的身边的。”我起身拿起书包，正打算走。
　　可是，她下来一句话却阻止了我。“难道你不想就患肺癌的你爸爸了吗？”
　　“什么？”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她拿出一份文件，而那份其实就是关于我爸爸的病历。
　　而它看起来就是我爸那天晚上偷偷藏起来的所谓的“报告”。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我的父亲已经患了晚期肺癌。
　　那时，我觉得天，是不是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