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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念千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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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钟问道:“什么孔雀石?”
容锦喘了几口气,细细地把她所看到的一切讲出来,那个女人生下的并不是皇子,而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孩子,好在孩子还小并看不出长得像谁,而且据传当时的皇族也是有些胡人血统的,长得也是眼深眉高,她趁乱把孩子送出了宫,并那颗孔雀石给了那个扮作小女孩的男童。那孔雀石想了应该是那男子送给她的,也算是父亲留给孩子唯一的东西了。
容锦问道:“你在家里有见过这颗孔雀石吗?不算太大,应该也就在几克拉的样子,颜色是绿色混着湖蓝色,很像孔雀的尾羽。”
南钟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记不清了,等外婆她们回来了,问问她们。”
既然找到了寄体,也就不用太着急了,容锦觉得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再过不久,外婆估计就要回来做饭了,便打开冰箱,拿了些东西出来,南钟也过来帮忙。
等到两个老太太回来的时候,容锦她们已经把该洗得蔬菜洗好了,肉也拿出来化好了。两个老太太一人一个灶,炖汤、炒菜,再蒸一锅米饭,不到一个小时,晚餐就齐了。
边吃着,容锦和南钟就边把她们的发现讲了,既然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告诉她们也就无妨了,容锦的外婆听了之后沉默了一段,才叹了口气说:“小时候给你批命,给出的判词,就是做梦中梦,悟身外身,这是化用了黄庭坚的诗句,说得就是转生轮回,我们都觉得太奇怪了,便一直瞒了下来,还给你请了尊菩萨在庙里供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姨婆跟着说道:“那个什么孔雀石,从我有记忆起,就没再见过了,刚建国的几十年,乱哄哄的,家搬了又搬,好些东西找不到了。”
容锦的外婆想了想,回房拿了几套相册出来,说是翻翻老照片,没准能想起来些什么。
外婆那一辈小时候,的确是颠沛流离的,照片的背景一会儿写着北平,一会儿写着南京,一会儿是大宅子,一会儿是小院子,相片上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最早的一幅,浩浩荡荡几十个人,站在一个大楼梯上,外婆她们还被抱在手里呢,到后来,就只剩下这一小支,其他的旁支,都走散了。
相片上的女人戴得每一个首饰,容锦都细细地看了,都没有那颗孔雀石的影子。
看到她摇头,姨婆说:“要等几天,你和我们回杭州去一趟,家里放的老相片更多,而且两个城市也不远。”
容锦想了想,实验室和医院都是不能请假的,而且她才刚休了假回来没一个月,她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呢,最早也得下周六才能出发,可是让姨婆和表姐这么等着,也不好,而且那诅咒来得又毫无规律,万一就赶在这几天了,怎么办?
南钟看出了她的难处,便说:“这样,我这几天都是请了假的,外婆她们姐妹俩也有年头没见了,就让她们多呆几天,我明天一早就坐动车回去拿,下午就能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外婆她们去送表姐了,容锦则继续回到实验室工作,下午等她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表姐已经到了,几个人正围着老照片讲故事,回忆起小时候那些趣事,两个老太太笑得眉眼都弯了。看见容锦回了,还笑着招呼她快来看,她外婆小时候的样子。
容锦拿过照片,一张张翻过去,相片上的人大多和自家这些差不多,首饰也没什么新奇的,无非是个发夹,胸针,项链,耳环,还是没有那块孔雀石的踪迹。按照推论,如果它在清末还在,是该戴在那个婚礼当天就被刺死的新娘身上的,可是隔了那么久,她会出现在这相册里吗?
容锦问道:“姨婆,按照推算,上一次应该是出现在1898年,那应该是你们的上上一辈,这里会有那时候的照片吗?而且拿个女人在族谱里都有记载,应该是能找出她是属于哪一支的,也许线索在她们那边。”
姨婆想了想,翻出了已经看不出封面的一本相册,说:“再上一辈就在这儿了,那时候国内刚有了照相术,相片也不会太多,不知道有没有。”
容锦拿过来,慢慢地翻找,还真给她找到了,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张在巨轮边上拍得合影,里面出现了那个她在梦里见过的女子,窄细的肩膀,穿着欧式的衬衫、马裤,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左侧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搂着她,男人应该是有点混血的,就算是黑白照片都能看出他的眼珠子眼神是比较浅的,发色倒是黑色,而那颗孔雀石就出现在了那个女子的胸针上。
容锦指着那颗宝石说:“我找到了,是它。”姨婆和外婆都凑过来看,姨婆皱着眉说:“这是我四姑奶奶,她死后,到处都乱哄哄的,家里人有没有来得及给她办丧事都不一定,更别提这一小块宝石了,这么多年都没再见过,八成是丢了,估计是找不到了。”
几个人都皱着眉,姨婆和外婆时不时拨弄几下手上的串珠,容锦和南钟对看了一会儿,说:“我们能梦到,这说明是一种预示,大家先不要着急,应该还有别的办法。而且这个时代,哪儿那么容易就全族覆灭的。”
话虽这么讲,但愁云还是笼在了每个人心中,大家也没了再喝茶的雅兴,外婆和姨婆进了屋子里歇着,南钟和容锦收了碗筷,便也回了房里,抱着相册继续想法子。
突然,容锦心中一亮,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时间悖论,如果回到过去,打破某一环,现在的这一切还能存在吗?”
南钟看着她,容锦继续说:“如果我在梦里,毁掉了这颗宝石……”
南钟打断她的话:“不行,在梦里我们只能看,不能改变任何东西,也不能带走任何东西,否则会造成整个时空的扭曲的,不管这推论是真是假,我们不能冒险。”
容锦不同意:“那现在怎么办?想找到这颗孔雀石根本是不可能,一百多年前的东西,现在早不知道去哪儿了,而且这个诅咒,半真半假的,我们不能等着它发生。我想过了,我不改变结局,等她在婚礼上遇刺身亡之后,我拿走那颗宝石,在梦里把它毁了,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改变结局,后果应该就没那么严重了。”
南钟还是不同意:“好,假如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出现最好的结果,这个诅咒消失了。你能在一个梦境中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吗?我修习织梦术这么多年了,也很难百分之百精准地控制梦境,万一出现问题,你很可能醒不过来了。而且万一你毁了那个宝石,诅咒变成了另一种形式怎么办?现在我们还有点线索,到时候就什么都没了。”
容锦合上相册说:“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我们必须试一试,我一个人不行,但是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也许就可以了。你引我入梦前,设定好一个口令,我听到它,就一定要从梦里脱离,这样就可以保证我一定能醒过来,剩下的,我自己来。上次做梦,我感觉自己对梦的控制力已经加强了,我应该是可以选择自己想回去的时间节点,我就回到她中枪的前一刻,缩短在梦里呆着的时间。试一试,不行,你还可以叫我回来,不是吗?”
南钟咬了咬嘴唇,这确实是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容锦的计划。
她们先关好了门窗,点上蜡烛和熏香,南钟低声念了些容锦听不懂的东西,南钟把手放在她的眼前,她又看到了那朵莲花,沉入梦见前,她听见南钟对她说:“听到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就醒过来。”
容锦从容地跨过一个个梦境,太过熟悉的场景,她很顺利就找到了结婚那段,她一步步走进教堂,耳边是牧师念誓词的声音,新郎要转身了,新娘慢慢地伸出了手,就在这一刻了,容锦全副心神都等着听那一声枪响,突然教堂安静下来了,她听到一个女声一字一句地说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随。下一刻,枪响了。
容锦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一扇门被这枪声打破了,时间轮转,每一幕都是一个女子,或是在放河灯,或是在绣荷包,或是在对着长空发誓,都是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随。
、寄体不是那个绿宝石,而是这句诗!这个誓言才会催动所有的一切,可是她本人从没有发过这样的誓,是不是说只要她不发这个愿,就不会触及到诅咒。不应该这么简单,这句诗原本不是这样的,是那个女子改了一个字,怎么会这么巧所有人都会这么改?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那个女子,那句诗,诗是送给挚爱之人的,容锦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南钟看着她起伏的胸口和眼球,心下一惊,那个宝石而已,怎么会引起这么高强度的思考?她想叫醒容锦,可又怕破话了容锦的行动,她告诉自己,再等几分钟,如果容锦还不醒,她就打碎玻璃杯,强行叫她回来。
容锦抬起头,梦境又开始不稳了,所有的画面连成圈在她的四周旋转着,她找不到出口,她睁大眼睛找着,突然她的眼角瞥见了,那个胡人的耳后有一颗红色的痣,她伸手去抓那些图像,可是她却碰不到,她闭上眼睛,狠狠撞进一个梦里,那个拿着桃骨扇的女子正侧过脸看着身边的清俊男子,那男子的耳后也有一颗红痣,她懂了,每一世,那女子的转生都要遇上一个耳后有红痣的男子,也必定会讲出那句誓言,而这一世,她还没有遇见,所以她就是那个改变命轮的契机。
容锦高兴地笑了,她转头想冲出去,可是无论她怎么跑,都会跑进这些场景中的一个,看着他们悲欢离合,她感觉自己怕是要出不去了,惊惶之下,她忽然想起南钟告诉她,听到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就醒来,她张开口想叫南钟摔破杯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继而她发现自己也听不见了,她怕是要不回去了,即使南钟摔碎了杯子,她也听不见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不断旋转的场景,画上的女子有哭有笑,面容虽然相似,却又各有千秋,唯一不变的,还真就是那一双杏眼,波光粼粼,像是盛了整塘的秋水,眼睛,对,现在这双眼睛在她脸上。容锦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狠狠闭了眼,尖利的指尖带着力道冲向了双眼,剧痛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眼前一片红色的纱雾。
容锦张了张口,只能发出点点嘶声,旁边忽然有了亮光,容锦被刺得转过头去,南钟的声音:“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南钟给容锦为了点水,便给她讲了后续发生的一切:“我看到你的眼球凸出来,还不断地转着,而且你进去的时间也早就过了5分钟,我又等了一阵,正想摔杯子,就看见你的眼角流出了血,我失手就摔碎了杯子,可是你却并没有醒来。我也顾不上什么了,抓着你的肩膀,大叫着想把你唤醒,可你还是没什么反应,倒是外婆她们都来了,之后我们就叫了救护车,医生说你眼压和脑部压力都过高,再晚点就要脑溢血了,我没敢告诉外婆她们,你是为了回到梦里去拿东西,只说是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你的呼吸不对了,打开灯,你的眼底就流血了。我外婆很自责,连说你是思虑过度了,如果不是我们来解梦,你是不会出事的。”
容锦问道:“我外婆呢?她还好吧?”
南钟说:“怎么会好?今天已经是你昏迷后的第三个晚上了,前两天,老太太一步不离地守着你,哭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今天医生说你的颅内压,眼压降回去了,今天测得数值也一直很平稳,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很快就会醒了,我外婆才把她劝回去了。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听见玻璃碎就醒来?”
容锦用气声回答:“你以为我不想,我已经听不见外界传进去的声音了,真是梦中方一刻,世上已千年。我觉得我只耽误了几分钟,没想到竟然已经三天了。一开始是很顺利的,都要准备动手去拿孔雀石了,我才发现,我们找错寄体了,寄体是一颗红色的痣,每一世,她都要遇到一个耳后有红痣的男子,只要她一看到这颗痣,最终就一定会说出那句诗,所有的一切就必然要发生。”
南钟问道:“哪句诗?”
容锦侧过头,转向南钟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随,她改了一个字。幸好,我发现了,不然就算我们毁了那个寄体也是没用的,如果让我遇到了那个耳后生红痣的人,我一样会说出这句誓言。”
南钟吐了口气,说:“是啊,幸好我梦到的及时,幸好你还没有遇到那个人,不然一切都晚了。”
第二天,外婆她们来了,发现容锦已经醒了,又是一顿哭天抢地,南钟哄了左边,劝右边,忙得头都大了,容锦则借着是病人,躺在床上看戏,她在心里想着: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要不她以后就躲着点耳后生红痣的男人,万一她色欲熏心,把那句诗又念出来了怎么办?
后天几天,外婆总算是能静下来了,每天给她煲了汤水,和姨婆一起送来,再陪她聊聊天,南钟就呆在医院陪床了,姐妹俩也亲近了不少,实验室的同学们也来看容锦了,还向她传达了导师的亲切关怀,导师去北京参加学术会议了,没法来看她,让她安心养病,不要担心实验的事,还说给她放几天假,调养好了再回去,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因祸得福。
拆纱布那天,小护士来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安慰两个老太太:“你们就放心吧,陆医生是从国外刚聘回来的眼科博士,技术水平绝对过关,院里为了挖他可是费了大心思的。”
过了半小时,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到了容锦面前,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淡香,像是松柏的味道,又沾着点檀香,他的手很温暖,一手扶着容锦的头,一手一圈圈地轻轻解着纱布,最后一圈解下来前,容锦听到了他清冷的声线:“外面的光有些刺眼,你先闭着眼,我把手放在你的眼睛上,慢慢挪开,你一点点睁开,不要着急。”
说完一只修长、有些瘦削的手就盖在容锦的眼睛上,指缝慢慢地张开,让一些光线透进来,容锦眯着眼,慢慢适应着,等整个手拿下去的时候,容锦也能把眼睛睁开了,就是有些轻微刺痛,流了点眼泪,医生转身去和外婆、还有南钟她们,做些嘱咐,容锦的视线穿过他微微弯下的脖颈,看到了他左侧的耳朵,惊诧地回过头看着南钟,对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洁白的皮肤上,赫然向着一颗红色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