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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念千年(中) ...

  •   容锦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等她踉跄着起身就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时空,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是透明的,可是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却似完全看见她,把她撞得东摇西晃的。她努力让自己站稳了,又挪到了街角,才腾出空来观察,男子束发加冠,女子穿着窄长的襦裙、绣鞋,感觉至少是宋朝,街上到处挂着纸糊的或者蒙着纱绢灯笼,样式做得精巧,一个个玲珑地挑在竹竿上,放眼望去,长街上灯火通明,人潮攒动,是上元节!
      她顺着人流走,路过了一个猜灯谜的摊子,里里外外围了几圈,只听得见外面的叫好声,她想停下来看看,可脚步却停不下来,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催促着她继续前行,穿过一条小想弄,过了青石桥,发现这里是放河灯的地方,一朵朵红莲灯忽明忽暗地在河上漂着。她眼尖地发现了夹杂在其中的一盏白色河灯,这种喜庆的日子,怎么会有人放白色的灯?刚这么想完,那灯就到了她的手里,她惊得差点把灯扔出去,她怎么会控梦?还未及细想,便被花灯上那一笔娟秀的字迹给吸引了: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随。
      容锦读了两遍,忽然抛了灯,往来时的方向跑,她跑得很快,可还是赶不上她内心的焦灼,快点,再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可是来不及什么呢?为什么她会这么熟悉这些路?左转,再右转,穿过主街后的第三个门,这是哪里?还未待走进去,西边一角忽然就火光冲天,半边天都烧红了,她向着那边奔去,路上撞到了不少提着水桶救火的仆役,那院落的门口站了一个老仆,哭得老泪纵横:“少夫人,少将军战死,您怎么能丢下小小姐呢?”容锦心里忽然就涌上一阵悲苦,她伸手拍上老人家的肩,张口道:“林伯,我……”那老伯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容锦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衣,眉间一朵细小的红莲,她内心一惊,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那火光,那喧嚣都离她远去了。
      接着她又到了另一处,她看见一个和自己面容相似的女子穿了一身白色男装,带了白玉冠,手里一柄桃骨扇,摇得风流倜傥,两道英挺的眉毛放肆地上扬,正在和面前的清俊男子讲着什么,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她向前几步想听得再清楚一些,忽得画面就又切换了。
      一行车马沿着玉带似得河在草原上前行,几面旗子被风吹得鼓起,被围在正中的女子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马身油亮,一身湖蓝色窄袖劲装,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的半长马靴,领口和袖口都缝了一圈白色绒毛,袖口还绣了祥云图案,头上戴了顶八棱尖顶帽,帽子上镶了不少宝石,在阳光下反着光,那女子忽然扯了扯缰绳,马便飞奔起来,女子的辫成小辫的长发在背上一跳一跳的,她的嘴一张一合的,容锦隔着老远都听到她清亮的嗓音:“哈日查盖,你跑得慢点,我要追不上你了……”容锦唇边也带上了笑,下一刻她的笑就僵住了,她怎么会听得懂蒙语?她怎么知道这是蒙语的?
      每当她开始思考,梦境就会扭曲,接着她就会跌进下一个梦,直到她梦见了南钟讲给她听得那个梦,她终于明白过来,难道真的是她?她看见那个女孩冲着房屋的一角喊:“额涅,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然后那个女子回过了头,等她再转回去的时候,面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长条的穿衣镜,她看见那女子的脸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整体感觉比她更加艳丽,那双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红唇艳得似一朵清晨刚采下的玫瑰,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锥心之痛,然后她就彻底脱离了梦境。
      南钟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别睁眼!”她睁开眼,看见南钟惨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液,两个老人还是没有醒来,她喘息着,梦里那针心痛太真实了,就好似被家人背叛,放弃的人,真的是她一样,南钟睁开眼,说:“就差最后一次,你就能看到全部。”
      容锦问道:“你会织梦?”南钟摇头说:“我10多岁就发现自己能控制梦境,我外婆知道后,就给了我一本书,教我修习织梦术,外婆说家族里已经有很多年,没出过能修习织梦术的人了,让我一定要保密,不然可能会招来祸患。但你看到的,不是我创造的梦境,而是你的深度记忆,我发现这个诅咒后,就翻遍了族里留下的书想找到解决办法,后来在一本没有人再看的书上发现了,书上说,转世轮回的人是带着记忆的,但他自己是想不起来的,需要一个修习织梦术的人,带着他进入梦境,找到一个契机去打开它。”
      南钟擦了擦汗,补充道:“我发现这个方法后,便试探了家里所有的年轻女孩,你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反应的。”
      容锦明白了:“所以这根本不是你的梦境,这只是一个引子,你讲给我们听,再试图引我们入梦,以此来找到那个轮回转世的人。可是我也只是看到了一些过去的事,这些你早就知道了。”
      南钟点点头:“是的,你看到的是那八世所发生的事,但是你的记忆会比书上的记录详细得多,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东西。”
      容锦问道:“什么东西?”
      南钟说:“你知道所有的巫蛊之术都需要一个寄体才能奏效,那个诅咒能灵验,说明那个寄体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如果我们毁掉那个寄体,这个诅咒应该也就失效了。”
      容锦沉默了半晌,说:“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到最开始,看看她用的寄体是什么?可是我刚才并没有到过唐朝末年。”
      南钟回答:“我只能引你入梦,至于能看到什么,就全是由你决定,我想也许是那段记忆太惨烈,她不愿再去回想,所以你也就看不到了,想要看到,估计不是那么容易的。”
      容锦问她:“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南钟说:“我没有办法,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这是你的记忆,也是你的梦境。”
      外堂的钟忽然响了,两个老太太慢悠悠地醒过来,已经是午夜了,容锦的外婆,笑着说:“怎么忽然就睡着了?都这么晚了,你们也别回宾馆了,就去家里睡吧。大姐和我睡,小钟和阿锦一间。”
      回了房,南钟躺在容锦的身边,低声说:“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时间,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容锦低应一声,表示这般了,南钟继续说:“我给两个老太太都用了催眠术,她们虽然知道了这个诅咒,但并不知道你就是那个人,你可要装得像一点,别让她们看出来了。”
      之后,容锦就陷入了沉睡,每天光是在学校和医院来回跑,就已经够她累得了,昨晚又熬到那么晚,现在早就困得人事不知了。
      第二天睁开眼,天还是微亮,拿出手机看了看,今天是周日,可以休息一天,容锦便又闭上眼睛睡了,直到中午才从床上起来,身边的南钟早就不见了,被子都冷了。
      起来洗了脸,发现外婆和姨婆正在厨房里做午饭,南钟则在摆桌子,容锦有些不好意思,作为主人,竟然睡到客人都起了。她伸了伸懒腰,便过去跟着南钟一起摆纨绔,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想必是外婆又煲了肉汤。
      吃过饭,两个老太太便坐到客厅,说是要想想办法解梦,毕竟事关重大。容锦和南钟两个,一人一边坐了劝道: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头绪,而且大家都在家呆着,气氛太紧张了,不如她们两个老人就出去转转,昨天看新闻,说是梅园里的梅花全开了,正是赏梅的好日子,难题就留给年轻人解决。两个老太太一开始不肯,说是能给出出主意,但被她们两个小的,劝着,安慰着,哄着,也就拿着包出门了。
      南钟和容锦则分坐在两个小榻上,手里捧着热茶,容锦先发话了:“出事的时间有规律吗?大致在什么季节?”南钟摇头说:“完全没有,一年四季都有可能。”容锦又问:“那是每世都在结婚后出事吗?”南钟又摇头:“我昨天就说了,和结婚关系不大,有一世便只是刚说要议亲,就突然爆发了瘟疫。”
      容锦想了想,说:“也就是说除了年份,并没有其他规律。如果它真的会发生,我们得尽快找到那个寄体,不然可能就晚了。”
      之后这个下午,她们试了几次,都是中断在一半,最接近也无非是看到她跳城池,再往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完全陷入了僵局。几次试下来,两个人是既沮丧又疲惫。
      躺在小榻上,容锦闭着眼睛,一点点思索着,她总觉得她们该是遗漏了什么,梦里那些东西在她的眼前旋转着,桃骨扇、莲花灯、策马鞭、八音盒,长裙、马靴、耳环,指套……每个时代,都完全不一样,除了那双眼睛,那肖似的面容,还有什么?
      想着想着,她又一次陷入了昏睡,她第一次在梦里感觉到了南钟说的那种感觉,她可以决定自己的行动,那些梦像是连成了串的影集,在她眼前旋转着,她在每一个场景间快速地切换着,寻找着,到底是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头开始胀痛,呼吸也乱了节奏,她大口喘着气,奔跑着,不能醒,不能醒,还没有找到,就差一点了。她觉得那些东西就像是缠在心头的乱线,只要她找到了那一点,就能解开所有,她闭上眼睛,在梦里也用力回想着,耳边有南钟焦急地喊声:“阿锦,快醒来,强行入梦,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快醒来!”
      南钟不知道容锦是梦到了什么,她突然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动静,发现她是睡着了,正打算自己也闭目休息一阵,就听见身边的容锦呼吸变得很急促,眼球也在眼皮下快速跳动着,这是她开始控制梦境了,一开始,南钟是高兴的,她想也许容锦能找到什么,这个诅咒就解开了。渐渐地,容锦的脸上渗出细汗,面色也带着过于兴奋才会出现的赤红,眼睛死死地闭着,南钟才焦急起来,容锦现在完全陷入了深度梦境,强行叫她醒过来,她可能精神受到刺激,出现不可预测的结果,可是任由她陷下去,她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南钟只能在她耳边小声地叫着,希望她能醒过来。
      慢慢地,容锦的呼吸稳定了,眼珠也不再跳动了,紧攥着的手指也松开了,南钟更不敢做什么了,只能在一边看着她。
      而容锦,她在梦里,看见了发下诅咒的那个女人,她骑在马上,穿着胡人女子的绿色纱衣,额间缀着一颗孔雀石,挡着面纱也能看出她俏丽的轮廓,弯起的眼睛里透着欢快的光芒,她的身后,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细密的胡茬,随意扎起的乱发,一手拉着缰绳,纵马狂奔,一手搂着女子的腰,张开的薄唇中发出一连串畅快的笑声:“阿忆,我会带你回大漠去,那里天大地大,再没有谁束缚我们,白天我们就在热辣的阳光下骑马,马蹄踏在碎石上,扬起一片飞沙,渴了就到河边,喝一口清冽的泉水。傍晚,到黄沙上坐着,暖暖的余温传到身上,火红镶金的太阳,又圆又大,拖着长长的霞光,半个天都是红的。晚上在帐子里看星星,像是满天的碎宝石,月亮也特别的皎洁,真像个白玉盘。篝火哔哔啵啵地,炸出星点火光,烤羊肉混着孜然的香气,勾得馋虫都出来了,手边的酒囊里,装满了葡萄酒。那虽不如中原富丽繁华,但却是另一番广阔天地。女人都能歌善舞,男人都是大漠上的苍鹰,你会喜欢的。”
      画面一转,又到了跳城的那一天,光洁、纤长的脖子上青筋毕露,也不知是怎么撑起地上摔着的金冠。新皇上任,女子家的人,成年的全被斩首,只余几个年幼的孩童,被几个忠仆带着一路西行,其中一个孩童,长得高鼻深目,穿了一身女孩子的薄纱,仍是透着英气。容锦被那个小童吸引了,越看越觉得很像一个人,特别是那两把剑眉,像极了当日骑在高头骏马上朗声大笑的男子,忽然她脖颈间的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容锦眯着眼睛去看,是它!
      容锦感到自己的梦境开始晃动,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扭曲,那个孩童变成了穿着白色男装的女子,她的白玉冠,蒙古少女拿着的手柄上,那个满族女子的金镯上,是那颗孔雀石。
      容锦一身大汗地从梦中回到了现实,南钟看到她醒过来,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就被她抓住了手,容锦喘息着说:“我知道了,是那颗孔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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