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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旧债 ...

  •   太医们终于找到了治理疫病的方子,只是药材有限,对于偌大的疫区来讲,扔进去只怕连个响儿都没有。白沅淙只好上书京中求药。
      没想到几日后来的却是琴柳,他眼下带着隐隐青黑,看着有些疲倦,带着整整五车草药,每辆车都有人守在一旁,只是看着气质并不像士兵,人人皆戴着面巾,捂得严实,汗湿了半个肩头。倒是琴柳自己,一身的锦绣华服看起来质地柔软贴身,腰间配饰不多,却是上好的玉质,上好的雕工,便是手里的扇子,也是小叶紫檀做骨名家题字的,整个人透着股子“我是肥羊快来劫我”的富贵气。
      倒是白沅淙看起来虽然面黄肌瘦了许多,整个人都不大精神,戴着严实的面巾,但一双眸子却似乎比平日里还要亮些,他诧异问道,“怎么你来了,本就身子弱,还到这种地方来。”他抬头望了望那些人的身影,“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商茗没给你派人?”
      “这不是太医想出办法了么,来一趟也没什么要紧的。听说曹将军他们一早便离开了,再说你一个人在德乡我也不放心。”他转头瞧了瞧护送自己一路的人,“这些人是镖师,我又不是朝廷官员,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派兵的,不过雇人的银子还是陛下给的。”
      听到是担心自己,白沅淙的脸色缓了缓,叹了口气,“那也该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他打量了那几辆车一眼,有些犹豫道,“况且……只这么些药材,看着是多,其实也不过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
      琴柳揉了揉眉心,说话的声音带着虚浮与疲惫,“哪里来得及说,和陛下请命后马不停蹄地就来了。路上还尽是流民,看见车就想抢,只当是粮食。几个镖师都快不够用的了,到如今已经两天未合眼了,头疼得厉害。”
      “那你先去我屋里休息一会吧。”白沅淙看他那样子,也有些心疼,说着便要引他进屋。
      琴柳却摇摇头拒绝了,“路上睡吧。你现在赶紧收拾收拾,带着能带的兵,我们上路去抚县,你也不用担心药材不够用了,出了城门便封城,驻军没染病的也都一并撤走。”
      “德乡不管了?”白沅淙问道,“陛下可有旨意?”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圣旨也带来了。如今不止德乡管不得,路上还有几个疫情严重的城池也一并封了,免得范围再扩大。”他悄悄拿出圣旨递给白沅淙,“圣旨本就是给你的,拿着它,若要与各地驻军交涉也容易些。”
      白沅淙没有接过圣旨,表情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他问道,“这岂不是让他们等死?”
      琴柳抬眼瞅着他,带着些微的疑惑,“怎么,你这出来一趟,倒知道体恤百姓了?”他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问道,“那你见没见过,鸾夜城破后,白国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白沅淙攥住圣旨,低头凝视他,神情苦涩,“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琴柳没有搭理他,他的语气冷下来,“处处低人一等,商国随便一个贵族子弟,当街杀了白国人,也不用赔命,就跟杀条狗一样简单容易。这就是他们过的日子。”他靠近白沅淙,平静地看着他,用极轻的声音说,“你说过你想要复国,就最好做到,否则白国百姓流下的所有血泪,都将是你背负一生的债,这是我无权原谅你的,因为它也是我的债。”
      白沅淙静默了好一会,方才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是后悔的,当年养在深宫,不知百姓疾苦,一气之下才做的糊涂事……至于说过的,我定会尽力做到。”
      琴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已不再想同他谈论这件事情。他一边招呼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一边对白沅淙道,“其实我这次来,沿途封城也只是顺带的。前线粮草吃紧,再染了疫病可就真没救了。这五车草药都是要送去伏县的,顺道去把聂晚照赎回来。”
      “聂晚照?”白沅淙皱眉,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他又出什么事儿了,曹畅没护着他?”
      “这里比倾祚近多了,你竟不晓得?”琴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懵然,皱眉道,“兴许是曹将军熟悉地形,抄了近路,结果半路被那帮山匪伏击了。现在放话给聂家,让拿银子赎人。这事儿太丢人了,不好派正经官员来办,我这才来了。”
      “曹将军呢?”白沅淙想了想,又道,“怎么埋伏得这么准?”
      马车一一装好,白沅淙上了车,向琴柳伸手,“上来说。”
      琴柳望了一圈,没什么问题,便扶着他的手上车,叹了口气,“曹将军被扣了,要朝廷派人和谈,陛下亲自派的人,是个生面孔,今年刚外放回朝,只是和谈麻烦些,带的人多,动身也迟。这人我不曾听过,恐怕是陛下亲自提携的人,未免生变,还是早些到伏县的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伏县那里正与云国交战……”白沅淙斟酌着字句道,“很是危险,我们如今目的一致,我不会害你,你若放心,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我来做。”
      “是有件事。”琴柳点点头,“还要劳烦待在驿站里,帮我接一个人。”他抬眼,目光沉沉,“曹畅。”
      “那聂晚照……”白沅淙话刚出口,见到琴柳的神色,突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你疯了?那可是聂家的人!聂倩如此护短,你禁不起她的报复。”
      “只要聂家在一日,你就没有上位的可能,聂斜阳会永永远远压你一头。”琴柳缩在马车一角,拉过一张毯子盖在身上,有些昏昏欲睡,“叫车夫赶快些吧,聂家的人恐怕这会也该收到消息了,派人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白沅淙听琴柳话里话外的意思,想来聂家根本不知道他来走这么一趟,因而不由得担忧,“陛下是个什么意思,聂家兵若是派人来了,知道了你这回事可如何是好?”
      “聂晚照不能活着,聂家派来的人也不能活着,左右都是死人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轻笑了一声,又道,“他们两个,但凡有一个留得性命,我也不必回去见陛下了,早些自裁了,免得聂家一把火再烧到陛下身上去。”
      他这话说的十分大义凛然,倒真像是个忠君爱国的良臣。
      白沅淙却明白他的意思,事情做成了,自有商茗在后头托着。若出了差池,谁也不会护着他。
      白沅淙神色不免黯了黯,“要赶在聂家前头,怕是又要连赶几日的路程。”
      琴柳点点头,疲惫道,“我知道,本就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到了夜里找个地方落脚,整顿好了我们就分道扬镳,你到了驿站再等我消息罢。我这实在是熬不住了,先睡一觉。”
      白沅淙一点头,脱下外袍,将琴柳揽在怀里给他盖上,“睡吧。”
      琴柳乏得狠了,推了几下没推开,便也顾不得他这些动作。有个暖烘烘的东西靠在身后,再伴着马车滚动间的起伏,不过片刻便叫他沉进了黑甜的梦中。
      这一觉睡得委实酣畅,入了夜白沅淙才将他摇醒,也不肯拿自己的外袍,只道,“夜里冷,你刚睡醒,容易着凉,披着吧,我有内力在,不妨事。”
      琴柳也不与他客气,但下了车却还是在寒风中打了个激灵。
      白沅淙也跟着下来,一边站在上风口替他挡了点风,一边把人往客栈里带,“房子订好了,上房只有一间了,你便同我睡一间吧。”
      琴柳摇摇手示意镖师们收拾好东西跟上来,对白沅淙道,“不必了,我们早起赶路,怕吵着你,何况你也知道,我时常梦魇,夜里说不准便会掐你的脖子,扯你的头发。”
      白沅淙被他最后一句话说笑了,贴在他耳边问道,“那你可会亲我一亲?若有这个可能,倒也值得一试。”
      琴柳不欲再与他多言,只笑着摇了摇头,又开了一间屋子,与一众镖师定好出发的时候,便上楼睡去了。
      只因不欲再同白沅淙打照面,第二日天还未亮,琴柳就摸黑起来了,叫上一众镖师,检查好了草药便走。待白沅淙听见响动出来,连人带马一根毛都没剩下。
      琴柳路过之处遍地饿殍十分冷清,已经少见活人,大多躲在屋中,出来也得有男人结伴而行,否则出趟门兴许就成了别人的果腹之物。再者镖师们看起来十分威风,也没有寻常流民敢来招惹,饿极了扑上来的也有,往往瞬间便会死于刀下。
      如此倒也一路顺畅地到了伏县。琴柳这一路自觉穿得太过招摇,吸取来时教训,已不大爱出马车,此刻到了伏县,总算能痛痛快快地出来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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