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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侠饶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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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乖,身处乱世,谁都无法全身而退,只求活一世别辜负自己的信仰就好。
别在逆流之中变节,别因他们的笑傲和猖獗而对自己动摇。
你和他们不一样。
似曾相识的场景,大量陌生的记忆,在这一路的奔逃中涌上心头。
吴庸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正伸出一只皓腕温柔抚摸在他的额间,张口说着什么?
夜黑风高,他一路奋力向东边逃去,企图能够在天亮之前逃出极乐净土。
一座吊桥横亘在悬崖深渊之上,吴庸清楚,只要过了这座桥,便是一片险象环生的森林,最适合藏身不过。
浓雾侵袭整个悬崖,连同天上的月亮也一并掩盖,就在他抬起前爪时,一道剑光从身后猝不及防地砍来,顿时,后爪一阵钻心的疼痛。
眼前浮现的,是一位头戴斗笠的剑客,霎那间的晃神,吴庸转过头去,看见了不急不缓朝自己走来的男子。
斜风冷雾中,男子右手提剑,左手扶住剑鞘,一根碧玉簪子将三千白发尽数绾起,瘦削的下巴微微昂起,紧抿着的唇线,看不出丝毫感情的眼眸中尽是孤傲与冷漠。
那是吴庸第一次见李骸。
殊不知他何时变白的头发,竟让吴庸在杀机重重中看出了那么点沧桑。
前世也曾在灵霄宝殿偶然遥遥见过那个身影,那时的李骸,头发还不曾变白。
这小子,什么时候染的发?
“你就是那只白猫?”
你就是李锦蓉的那只猫?
相似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吴庸当即转身迅速抬起爪子准备踏上那座吊桥。
恐惧代替了身上的伤痛,他只想赌一赌,赌这一世,他断不会死。
“咔嚓”。
从吴庸这头开始,那座吊桥从中间迅速裂开一条细缝,接着是整座桥被一劈两半,在空中碎裂成无数的木块。
吴庸差点两眼一黑给气晕过去。
好不容易重生来的身子,才享了三百年清福,又要死在老仙家的手下?
不就骂了他几句嘛,以至于三百年后都不能饶一条猫的性命?
“喵呜。”吴庸弓起身子,不禁从喉咙里低低呜咽。
他受够了,受够三百年无前无法做主的生活,受够了即便重生也只能鱼肉刀俎的绝望。
他要反抗,他要斗争。
他受够了。
一条黑纹从吴庸背上显现出来。
吴庸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痛,只当是李骸的剑挥过来。
他的后肢着地,举起两只前爪胸前合十,给李骸,拜了个早年。
还甜甜地叫了句“喵呜”。
李骸握住剑鞘的左手微微一顿,心情很复杂。
他看见一道金光从那只猫身上迸发出,伴随着低沉的呜咽,猫的后背刺进一道黑纹。
“怎么,你以为撒个娇就完事了?”
尽管如此,吴庸还是看见李骸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跟没笑其实区别不大。
吴庸接着身子向后仰,四只爪子朝上,做出了投降的架势来。
果不其然,李骸将手给伸了过去。
后背的那一道火辣此刻是异常的剧烈,吴庸看准时机一爪挠了下去。
李骸轻易躲过,再伸出手将白猫整个捞起。
吴庸:“喵喵喵?”
他期待的殊死决斗壮烈死去的情节呢?
什么狗屁作者,这写的是什么狗屁情节?
“有意思。”李骸抓住白猫,上下仔细打量。
“你喵的,放老子下来!”吴庸的两条小短爪不住地在空中这么胡乱抓着。
“嗯,居然还会说话。”李骸看起来似乎非常满意,轻扯了下嘴角。
“喵喵的,放老子下来听到没有!”
“嗯,有名字么?”
“喵喵的,老子跟你说话没听到是吧。”
“嗯,叫你什么好呢。”
“喵喵喵?这是个聋子?”
“啊,就叫你苗苗好了。”
“去你的,老子是公的,公的!”吴庸抗议,热烈抗议。
“嗯,好像还真是的。”说着,李骸抓起白猫,仔细辨认了他的器官,还伸出手指头小小撩拨了下。
“小是小了点,可毕竟还是头公猫啊。”
什么?他说老子的小?
不能忍,这个绝对不能忍!
吴庸伸出小小利爪,趁着李骸不注意又一爪子上去,边挠还边喊:“你的大,就你的大,喵老子的!”
一道细小的血痕渐渐渗出来,李骸一手擦过脸上的血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悬崖边上的气氛陡转直下,吴庸看见寒风大雾中的李骸一声冷笑,极是嗜血的模样。
他忽然有点怂了。
万一这家伙一个高兴将自己五马分尸怎么办?
万一要是再一个高兴将自己扔进悬崖怎么办?
吴庸收起了爪子,眼泛泪光,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这点演技他还是有的。
“苗苗就苗苗好了,反正只是个名字,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李骸轻挑眉,显然气是没消。
“你还想怎样,叫都让你叫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吴庸心中一片凄凉。
“叫我声主人听听看。”
叫你个喵老子的。
“主人喵。”尾音还极是娇嗔地颤了颤。
“嗯,这就乖了。”说着,李骸将白猫放下地,从袖子上撕下一块黑布,替吴庸包扎好了后肢的伤口。
完事了还特宠溺地摸了摸吴庸的白毛。
吴庸应声叫了句“喵”。
正所谓,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山谷间的冷风刺骨,吴庸再次蜷缩起身子,这副景象正好被李骸看到。
他伸手将吴庸抱起,塞进了自己衣服里头,左手略略在外面扶住,不让他下坠。
吴庸从李骸怀里探出脑袋来。
他看见几缕白发在眼前飘荡。
吴庸不禁一爪子搭在李骸肩上,一爪子伸出去挠那些白发。
他心里想着的,是李骸这小子去哪儿染的这么一头白发。
因为三百年前,他曾见过的那个少年,仗剑天涯,是那样意气风发。
***
客栈。
李骸抱着白猫,但见周翎正提着剑从里面走出来。
“你小子,杀个老道士也能受伤?”
吴庸从李骸怀里探出头,一眼就瞧见周翎右肩上的伤。
尽管身着红衣,可右肩头一片凝黑色的血斑,顺着胳膊往下流。
“不会吧,你也有失手的一日。”
周翎脸色看起来很差。
“让他们跑了。你呢,怀里什么东西?”
“我刚领养来的宠物。”
“宠物?你确定这只猫不是咱们要找的那只?”
李骸将衣领微微下扯,让在月光下的周翎看清了白猫身上的那一道黑纹。
“杂种的?”
“喵。”吴庸说的是,去你老子家杂种的。
“不清楚,总之我想养着玩玩看。”
周翎不禁皱眉。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优柔寡断起来了,照以往,你不会是这副样子。”
李骸重新将吴庸塞进去怀里,抬起下巴点了点他的伤。
“好意思说我,是没打得过老道士,还是猴子?”
周翎的脸色更加难堪起来。
“都跑了。”
何如和阿恨都逃了,真是太好了。
虽然吴庸很怀疑他俩的战斗力周翎是不是大发慈悲给放水了,总之,不幸中的万幸。
“你,没事吧。”
周翎没去回答他,只是默默走到李骸跟前,将他怀里的猫仔细辨认着。
“这猫背上就这么长了一道黑印?”说着还伸手在吴庸背上摸过。
那粗糙的手掌摸得吴庸瑟瑟发抖。
“你别吓着我家苗苗。”李骸裹着吴庸忙后退几步。
“苗苗?李骸,你认真的?”
李骸还就真当着周翎的面儿点了点头。
怀里吴庸忍住不笑。
周翎忽然也冷笑了一声,收剑,将下颚的一道血渍擦去。
“记得仙家很久以前也养过一只猫。”
李骸同他一并走在冷风里,将怀里的吴庸搂得更紧。
“后来呢。”
“那猫丢了,据说在仙家一次亲征途中丢了。”
“是么。”
“那会儿你还没来仙家手底下做事,我也只是听族里面的长辈提起过,他们都说,仙家从那次亲征回来后,性情就开始大变了。”
原来这老仙家是个猫奴啊,不知道他吴庸这么可爱听话的能不能看得上,李骸怀里的吴庸如是想到。
“就因为丢了只猫就性情大变。”李骸表示不相信。
“你不懂,那只猫常年伴在仙家左右,一路走过来,仙家身边就剩了他。猫也走了,仙家就总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
“那就再养一只呗。”听李骸的口吻很轻松的样子。
周翎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同僚一眼。
“等哪日你的猫丢了你就明白那种心情了。你先回去赴命,就跟仙家说,我在地界有点事耽搁了。先走一步。”
说着,周翎便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中。
吴庸将脑袋探出来,长长舒了口气。
有周翎在,他吴庸总觉得一股强烈阴森的杀气缠绕,堵得他透不过气来。
“猜猜他去干什么了。”
李骸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道。
吴庸怎么会知道。
“去喝花酒了,地界有他的一位旧相识,前世阳寿已尽,他在地界已经找了他二百余年,仍旧不死心。”
李骸忽然将怀里的猫抱出来,放在肩上,
“第一世他屠尽他家全族,第二世他过意不去,变作他屋里头的笼中鸟,从生伴至死,第三世,他已寻了二百余年,就是没有消息。”
吴庸有点不敢相信,就周翎这种名声臭到九重天外的角色,也会有这么痴心不改的一面。
“扶稳了,我可不想尝一回丢猫的痛苦。”
忽然一窜就这么上了天,吴庸的爪子牢牢扒在李骸的脑袋上,再缓过神来时,云海茫茫,身下是一条青蛇游飞。
猫站在蛇的上头,怔怔伸出一只爪子,他总是觉得,李骸的蛇身,那风姿,举手投足间,像极了龙的姿态。
那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帝王之姿,是可以主宰这天下的豪气霸道,是足以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那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