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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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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这力道,不丑不丑,手再往上一点儿,往左一点,哎,对就这儿,使劲。”
天宫一处偏僻的房屋门前,一根拐杖旁坐着的是玄德老人,正眯眼给腿上的猫挠痒痒。
这日的阳光好,吴庸仰在老人的腿上,将爪子缩起,露出好大一片肚皮来,上头还覆着一层细小的毛绒,摸起来手感相当舒服。
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折腾坏了,正好瞅准机会让玄德老人给自己撸毛,虽说这力道的拿捏远不及李骸来的专业,总算勉强凑合着吧。
“你说李骸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醒呢。”吴庸问道。
“不急,你才喂他喝下解药半日的功夫,让他缓缓。”
玄德老人的手掌又糙又厚,揉在吴庸嫩嫩的肚皮上,还有些扎,吴庸索性就翻个身,命令老人家主要将背部这一块再好好按摩按摩。
“这回公子小白不会再给我个假解药吧。”吴庸被骗怕了。
“不会的,你都做到那份上了,李骸怎么说也在仙家身边当差那么些年,公子小白不敢嚣张到那程度。”
吴喵喵突然伸出一只爪子按住玄德的手,道:“待会儿那小子醒来问解药的事,你就说是我求来的,其他的别告诉他知道吗。”
“知道,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吴庸啊,我替李骸先谢过你了。”
“没事,自打极乐净土以来老子就一直欠他恩情,如今也不过就是替他要来解药而已。”
相比替自己挨箭喝毒药,哪一回李骸不是拿命来护吴庸的周全,不然他早就去奈何桥喝孟婆汤了。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换个说法,为什么他跟在老道士何如身边三百年都没能被老仙家给揪出来?
李骸也说找了他三百年,为何这三百年里吴庸却丝毫没能察觉到端倪呢。
“这恐怕,是要谈谈你身边跟着的那位老道士了。”
玄德老人将吴喵喵整个抱起,眯眼数了数他后背的黑纹条数。
“才两道。”
“什么才两道?”吴庸很懵。
“你知道王字有几划么?”
王字?
怎么写来着。
“如果我猜的没错,李锦蓉当年是将你额间那个王字给抹去了,而如今你所做的,就是通过一点点的的觉醒来冲破这个封印,已经到第二道了,吴庸。”
玄德老人用手在吴庸额前写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王”,转瞬就消逝在空中。
“你身边的那位老道士,怕是个隐居三界的高手,算得了这天地玄黄的命数,故意在三百年间留下一路的蛛丝马迹,让仙家跟着一步步查找搜寻,终于,在这个三百年风云变幻之际,露出了马脚。”
“你说那个爱吹牛贪财又抠门的老道士是个世外高手?老人家别逗了,何如他就是一老不死的单身汉,领着我跟阿恨四处卖艺为身罢了。”
说着,吴庸单爪给玄德老人表演了一个倒立。
“我还会钻火圈,信不。”
钻过之后浑身的一层毛都被烧焦,养了好长时间才重新长回去的。
“还有一套纯正的本派喵喵拳,耍起来那叫个变幻莫测。”
尽管玄德老人并未露出那种期待的神情,吴庸还是很不要脸地站在门前,运功打算原地打一套让他开开眼界。
首先,这个气势一定要出来,眼神要“嚓嚓嚓”放火花。
其次,要和现场观众互动,一定要把气氛先给吵热起来,来来来,都嗨起来啊。
最后,就在吴庸酝酿好情绪准备一展拳脚的时候,后头的门打开了。
从屋里头出来的李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打了个哈欠。
“龟仙人,我家苗苗呢?”
老人家的目光不由看向了那扇门后。
“吱嘎”一声,撞上墙的门又重新弹了回来,然后就看见吴庸整个身子贴在了墙面上。
两爪子抠住墙面,划下一道一道锋利的爪印,缓缓从墙面上脱离。
“苗苗。”
仰倒在地上的吴庸吸了口鼻子,一道红色的小细流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他的喵喵拳,还没打完,就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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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庸没办法想象,那日李骸喝下白家的解药还依旧同自己有说有笑,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吴庸也没办法原谅,即便是躺在自己身侧,他都无法得知李骸得知状态是好是坏。
你不知道他在笑的时候有多伤心,同样,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变回人形的吴庸重新穿上衣衫,坐在了圆桌前,玄德老人正在为李骸把脉。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吴庸像是浑身的劲都被抽干了一样,顿时觉着很累。
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到底怎么回事?”李骸问。
玄德老人看了一眼吴庸脸色,这才不急不缓道:“公子小白将咱们都骗了,你中的压根就不是惊鸿,是吴庸背着你回天宫向公子小白要来真正的解药。”
吴庸没去看李骸神情,之前早就同玄德商量好,决定将这事瞒过去。
可是李骸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他沉声对吴庸说道:“你怎么从他那儿要来的解药。”
要来的,他不信。
公子小白是想方设法地把他往死里整,就这么轻易要来了真正的解药,李骸不信。
“你说说,到底怎么要来的。”李骸伸手碰了碰吴庸的胳膊肘,回过头去看时,吴庸就看见他整张脸上都写着不高兴和怀疑。
吴庸没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很凝重。
“他打你了?打的哪里?伤势很重吗?”李骸起身来到吴庸身前,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
“没有,你想多了。”吴庸将他的手给拨开,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决定不说,那就永远别让他知道。
“没有打你?要你喝什么奇怪的酒了吗?”公子小白的手段千奇百怪,李骸完全无法想象,苗苗到底是怎么从他那里拿回来的解药。
“没有,不是说了你想多了么,眼下你好好养病。”吴庸说的有些勉强,他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你不告诉我怎么好好养病?那孙子到底对你做什么了?说啊!”李骸真急了,他转身看向一旁的玄德老人,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答案。
“李骸,既然你已经相安无事,那么。”老人的话被打断。
“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说的很风轻云淡,可吴庸多少还是从那吐字发音里听出了愤怒。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像是海燕低低掠过海面时的沉重克制。
“你不告诉我是吧,行啊,我亲自去找那孙子问问看。”说着,李骸还就真起了身向外头走去。
吴庸一把拦在他面前。
“你现在病才好去哪儿啊,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养病就行了么,管那么多干嘛啊!”吴庸也没了耐性,扯着嗓子喊道。
“我不管你难道还要让那孙子管你吗!”李骸一脚踹开旁边的凳子,就听见“嘭咚”一声响,他拎起面前吴庸的衣领。
“你给老子放手!”吴庸觉得挺莫名其妙的,怎么说他吴庸也救了了李骸一命,怎么这小子刚醒来不由分说就开始发脾气。
“你现在什么意思啊?当时挨那一箭不挺能扛的么,喝毒/酒不也两杯全是你喝的么,我看你那会儿不是挺能装孙子的么,怎么现在心里不舒坦了,想去找他算账了?”吴庸咧嘴,笑得很恶劣。
他看见那双银丝后的眼眸微微一动,接着就是衣领被死死拽住。
“毒/酒是我喝的,箭是我扛的,那都是我!李骸!替你揽下来的!我做这些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你受那孙子的气吗!”
愤怒,无穷无尽地愤怒,从他的脸上看到的。
吴庸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他也伸手攥住了李骸的衣领,狠狠道:“难不成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他看见李骸喝下那两杯毒酒的时候,看见他倒在闹市街头吐的一身血的时候,吴庸就觉得,哪怕用自己这条命来换他的一线生机都可以。
活着,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么。
“我去的时候,你已经中毒六日了,昏迷不醒,神志不清,我差点就去趟阴曹地府给阎王爷跪下求情了,李骸,你喝那两杯毒/酒的时候!怎么没替我想想!我会怎么想!”
吴庸想,不要啊,不要这样啊,这个王八蛋怎么能这样做呢。
太过分了。
“你怎么可以就让我白白欠你这份恩情,然后自己躺那在儿一动不动的呢?你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有多煎熬么?”
一道泪硬生生从眼眸里挤出,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吴庸感到难过的,不是已经为他受下这么多委屈,而是他居然不领情。
“公子小白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只要你能活着,我吴庸什么事都可以做,尊严也好,皮肉之苦也罢,我都觉得无所谓,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那日天界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场雨,公子小白打伞骑在四肢着地的吴庸身上,他说,平日里当他坐骑的仙仆死了,他现在就缺个能载着他出去玩的小伙伴。
公子小白还说,路不长,出去第二道宫门就行了。
吴庸将那把佩剑放下,笑了笑,说:“行啊。但你必须保证,将解药给我。”
公子小白命仙仆将那瓶真正的解药放在了宫殿的第二扇门下,然后骑着吴庸来到了那里。
滂沱大雨淅沥沥下着,雨滴砸在吴庸脸上,将身上所有的所有都冲刷了个干净,他头一回觉得这么快活。
他总觉得凡事都会有个度,严冬过后便是暖春,当他将最后的尊严也从身上扒出来狠狠扔地上的时候,从那一刻起,一个崭新的自己,便从那尘埃里重新站了起来,带着一身的耻辱和仇恨,正式宣战。
他吴庸,真的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