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下部）之后宫风云》花无痕

19、第 19 章

　　我临窗继续临摹着金刚经，水秀端来一碗茶轻轻放在桌案上，往纸上瞄了一眼道：“娘娘这本经可算临完了。” 我将笔放下端详了端详，微微一笑，“不错，待墨干了放在匣子里面收起来，回头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带去。” 说着端起茶饮了一口，转而问道：“小路子呢？” “娘娘可是要唤他？”
　　我点点头，“传他进来。” 水秀忙答应着，让站在门口的小宫女去传。过了半晌就见小路子小跑着进来，麻利地打个千儿问道：“娘娘传奴才？”
　　“四阿哥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之前房屋院落都已经粉刷修葺完毕。交内务府造办的铺宫的格式家具，摆设，器皿，也一应都齐全了，只等交予四阿哥福晋家中，奴才亲自去瞧过，内务府办事很是用心，一切都妥贴。至于福晋的冠服并其他交内务府造办的首饰头面，四季衣裳也都妥当了。奴才这里抄了一份单子，请娘娘过目。”
　　我接过单子，之间上面工整地写着：

　　三屏峰照壁一座，地平一分，随毡宝座一分，随褥铜炉瓶一分，随香几一对，铜甪端炉一对，随香几一对，铜垂恩香筒一对，铜火盆一对，大柜一对，大案一对，随陈设六件……

　　冬朝冠，夏朝冠，吉服冠各一顶，金约一对，耳饰二对随朝冠用。
　　朝褂，吉服褂，冬夏朝袍，蟒袍各一件
　　东珠镂金嵌珊瑚领约一对
　　朝珠三盘：珊瑚一，蜜珀二，吉服用一盘
　　金镶珊瑚顶圈一围，金累丝五凤钿口一只，金翟鸟一只，鹅黄辫二条，松万背云二个，珊瑚坠角四个……
　　另四季衣衫，锦缎布匹，各样皮子，琳琳总总不可悉数。

　　“皇上皇后都看过单子了，皆略有所增。”
　　“眼看着也快成亲的日子了，我这个额娘反而没什么可做的。”我有些自嘲地笑笑，熹妃，看似身份高贵，然则却没有资格过问婚礼的诸项事宜。不过是因为是胤禛的宠妃，儿子又是未来最有希望登基的皇子，所以内务府也会私下告知预备的状况，然而也只是告知罢了。
　　“皇子的婚礼，礼仪繁复，耗神耗力，现有内务府操办，娘娘该宽心享福才是。”小路子见我神色黯然于是宽慰道。我闻言微叹一声，“你说的也是，我操心感慨也是于诸事毫无助益。”
　　“娘娘就放心吧，皇上恩典，四阿哥婚后也不用出宫开府别住，还跟以前一样时常能过来给娘娘请安，还多了一个儿媳孝顺。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无奈地笑笑，“你真是越发地会说话了。”正说话间，水秀上前来禀告道：“郭常在，苏答应过来请安。”
　　我些微有些诧异，她们以往也并不常在我身边应承，怎么今日倒巴巴地过来请安。然而转念一想已明白，想来是新入宫的三人令她们心生不安，本来就没有几分恩宠，如今更要被新人分去，难免慌张。
　　“让她们进来吧。” 我转身走到榻前坐下。转眼水秀引着两人上前，“奴婢给熹妃娘娘请安。”
　　我淡淡一笑，“起来吧。”又吩咐给两人看座。两人慌忙道：“折煞奴婢了。奴婢们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在娘娘面前坐下。”
　　“无妨，坐着说话也便宜些。” 于是小太监搬来两个绣墩，两人反复谢过方才落座，也只是敢坐一半。
　　“上茶。” 小太监又端来两只小几放在二人身旁，就有小宫女端来两盏茶献上。
　　我微笑着，“今儿刮得是哪阵风？怎么你们两个人凑了一起过来？” 郭常在陪笑道：“原是我们两人在一起闲谈，说起之前娘娘去给皇后请安时穿的那件绣着亭台楼阁的褂子，真真的别致，听说是娘娘亲手绣的？奴婢们真是佩服的不得了。于是想着过来给娘娘请安，也顺便再看看花样子。”
　　我淡淡一笑，“皇后娘娘觉得那件衣裳绣工过于费时费力，担心宫内争相模仿，进而奢靡成风，我想着皇后的话有道理，是以就收起来了。”
　　郭常在掩不住的惋惜，“真是可惜了。若说绣工其实也不见得比日常穿的衣裳更费事多少，难得的是样式别致，亏得娘娘怎么想到的呢。”我不理会两人的奉承，只是含笑看着两人。郭常在看了一眼苏答应说道，“皇上这些日子也没见来后宫，听说一直在养心殿废寝忘食地处理政事……” “可不是，”苏答应接口说道，“听说皇上都累瘦了几分，皇后娘娘担心的不得了，时不时让新来的李常在，安常在，汪答应去给皇上送茶汤呢。” “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自然是最最关心皇上身体的人。以皇后身份之尊，也不好这样的事情，打发她们几个去到也妥当。” 苏答应闻言，面露几分焦急之色，直给郭常在使眼色。郭常在喃喃半晌只说道：“奴婢们身份低微，虽然惦念皇上的身子却也不敢去养心殿打扰皇上，不过平白地担心罢了。” 我不禁微笑，这个郭常在虽然胆小，却是个老实人。倒是苏答应，心思活泛，可惜也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想到这里我端起茶碗，两人见状忙起身告辞。一时间两人去了，水秀命人将茶碗等收拾下去，冷笑道：“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明绣却笑道：“其实娘娘就应了她们又如何？也省得那三个天天在皇上跟前卖乖。” 我不在意地拿起放在一旁的书道：“卖乖又如何？皇上宠幸她们了吗？” 明绣道，“那到不曾，可是只是看着也觉得碍眼。” “不过是几个常在答应，姿色不过中上，也未见有什么才学，又能成什么气候？由得她们吧。”
　　明绣劝道：“虽说如此，不过既然郭常在跟苏答应愿意投靠您，你就提拔她们一下又有何不可？左不过是她们几个闹去。” 我用手指指着明绣的脑门，“你这个丫头，白长了一副聪明的面孔。我做什么要提拔她们？那三个不当事，她们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皇后现在一心要推那三人到皇上跟前，我提拔她们两个，不是摆明了要跟皇后打擂台吗？难道是嫌日子太好过了不成？” 明绣闻言不禁有些讪讪的，“奴才没想那么多。” 我摇摇头，“以后多动动脑子，你也不小了，凡事心里要有个算计才行。” “是，奴才知错了。”
　　我心下微微叹息，服侍过我的丫鬟宫女，若论心计，当属紫雯第一。翠雯虽然聪明，却是清风朗月的性子，如今年纪渐长，且又跟了怡亲王多年，终蜕变成胸有城府的妇人。喜儿与翠雯相像，然而更多几分天真烂漫。明绣水秀两人在这宫里也算好的，人也忠心，听吩咐办事也就罢了，然而若是遇上事情需要自己拿主意，则差得多了，终究不能放心。倒是小路子，一路跟来，无论见识，心机城府都日渐成熟，已然真的算得上是左膀右臂。再就是太医殷和了，他才是我手中的一把真正的利器，若没有殷和，只怕今日的我也不能安坐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于是吩咐小路子，“ 之前内务府不是孝敬了两把石霞山人的紫砂壶？挑一个给殷太医送过去。” 小路子答应着取了壶亲自送去，过了半个多时辰捧了一只匣子过来，道：“殷和谢娘娘赏赐，说很喜欢那把壶。又让奴才把新配的珍珠膏给娘娘带来，说这次的比上次那个更细腻，滑润。娘娘用用看，若是好的话，再制了给娘娘送来。” 说着打开盒子，就见里面摆着六只小巧的珐琅彩胭脂盒，打开盒盖就闻到一股清香，再看那膏体洁白如玉，用指甲盖挑了一块抹在手上，果然用过之后肌肤更润滑细腻了几分，心下不由得欢喜。“拿两盒给皇后送去，再给裕嫔一盒。怡亲王福晋那边也送一盒。” 小路子答应着于是差了人各处去送东西。

　　次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面色好了几分，客气地说道：“你昨儿送来的珍珠膏，膏体细腻，香气高雅而不俗媚，倒是难得。”
　　“皇后若喜欢奴才再命人去制，想来有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得了。” 皇后摇摇头，“这两盒也好用一段日子呢，待用完了再同你说吧。” “是，娘娘要时尽管打发了人来景仁宫就是。” 说着自水秀手中接过抄写的经书，捧上前去恭声道：“娘娘之前赐了奴才宋版道金刚经，奴才很是感念。特地临摹了这本献给娘娘，也好为娘娘祈福。”
　　皇后略有几分惊讶，亲自接过经书，翻看了几眼感叹道：“难得你这样用心，很好很好。” 说着又让我坐，面色更是和蔼了几分。“你是个明白人，心思也细巧。这些年你服侍皇上，服侍我都很用心，我是看在眼里的。前些日子我虽严厉些，也是想着如今宫里进了新人，你又是宫里除了我位份最高的嫔妃，众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呢。我也是爱惜你，不愿你行错一步，惹了别人的闲话。”
　　我忙复又起身，“娘娘的一片苦心，奴才心里明白，也不敢有半分怨怼。也是我疏忽了，娘娘教训得极是。我身份妃位，自然要处处以身作则。”
　　皇后面露笑意，“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就好。” 正说着见裕嫔走了进来，神色略有几分慌张，一进来就蹲下身子施礼，“奴才来迟了，望皇后娘娘宿醉。” 皇后没有丝毫见怪，只是笑着问，“今儿怎么迟了？” 裕嫔禁不住两颊飞红，一脸惭色，“昨儿吃醉了酒，今儿就睡过了头。” 皇后闻言初是一愣，转而不禁笑了起来，“想来是皇上昨儿兴致好，你们两个又喝到一块去了。”
　　“娘娘一猜就中。宁夏新进了一批羊羔酒，皇上许久没喝到这个了，奴才见皇上高兴，也一不小心喝多了。”
　　皇后摇头笑道：“也就你还能陪皇上多喝几杯，也难怪皇上喜欢你。得了，我也不拘着你了，你们都回吧，裕嫔也好好歇歇，羊羔酒性烈，只怕你这会还头疼着呢。”
　　裕嫔感激地说道，“谢皇后娘娘体恤。”说着两人告退出来，裕嫔拉着我的手道，“不如到我那里坐坐？” 我失笑道：“皇后娘娘心疼你宿醉，让你好生歇着，我怎么好去叨扰你？”
　　裕嫔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走，“早醒酒了。我是担心一身酒气惊到了皇后，特地沐浴后才过去的，要不然怎么能迟了呢？”
　　我无奈地摇头，只得跟着裕嫔到了她的寝殿，两人左右坐下，宫女呈上新沏的茶并几样茶点，两个人悠悠地闲聊起来。
　　“近几日没见你到养心殿去。”
　　我笑笑，“皇上那里常常有新人服侍，我过去做什么？再落个争宠的名声，岂不越活越回去了。”
　　裕嫔嗤地笑了一声，“争宠？那几个顶多算是皇上跟前的小丫鬟，干的也无非就是些端茶递水的事儿。饶是这样，皇上还觉得不如自己身边的宫女妥帖，别看那茶放的位置就差了那么一寸，可皇上多年的习惯哪就那么容易改了？几次下来就觉得烦躁了。”
　　“别说皇上身边的人来，就是咱们身边新来的宫女，哪个不是在老人儿手下指点了半年，熟悉了这里的门道才真的能上前伺候？她们没经过这些，只当是简单的事情罢了。”
　　裕嫔眼珠一转，“我听说前几个郭常在，苏答应到你那儿去了？”
　　我点点头，“她们是瞧着新来的三个有皇后娘娘照应，能到御前露脸，心里羡慕。”
　　裕嫔扬了扬眉，“德答应倒是没过去？”
　　“她那身子，风一吹便倒了。何况皇上待她也是平常，只怕早就歇了争宠的心，如今也不过是干熬着罢了。”
　　裕嫔微叹一声，“在这宫里，谁不是干熬着？”
　　我忍不住戏虐道：“别人倒也罢了，你是吃酒打牌，每日过得也乐呵的很。”
　　“不然还能怎样？寻常百姓人家，初一十五还能去庙里拜拜，咱们这些人，皇上要是不出宫，谁还能飞出去不成？就这么巴掌大点的院子，四面都是红墙碧瓦，看久了也厌烦了。我就盼着皇上能多在圆明园呆着，那边景致好，又宽敞，住在那里人也舒心。”
　　我颔首，深宫寂寞，纵然是享尽荣华富贵又能如何？个中心酸苦涩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方能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