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醉人，人自醉》烟雪

3、女爵香槟（01）

　　酒吧打扫干净，服务生相继离开之后，君东关掉各色灯盏。他走回吧台，在一个并不显眼的地方按了按，推开了后方的酒柜。
　　机关被触动，发出沉重的滑动声，酒柜缓缓打开，后面竟是一间密室。

　　里面点着昏黄的灯光，整间屋子的气氛显得凝重又诡异，君东走进去，暗门复又缓缓关上。

　　这里是君东的秘密酒窖，但说是酒窖，三面置物架上摆着的却更像是化学物品。只见他随手拿起一个三角玻璃瓶，摸出口袋里小小的粉饼盒，握在手心微微用力，粉饼盒顿时化成一缕黑色的细烟，滑入玻璃瓶里。

　　君东塞紧软木塞，将瓶子放回置物架上，冷眼扫了一遍。
　　偌大的置物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颜色各异，并列摆放在一起，十分炫目。

　　这都是他这些年搜集来的各种灵魂，为的是重新酿制出这世上最美味的琼浆。
　　还差一点点，他就要成功了。

　　君东在心里盘算着，突然觉得有点累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想着天亮以后店里还有许多要打点的事情，于是打算就此休息。

　　漂泊在这世间上千年，君东的属性标签有麻木不仁、冷血无情和长生不死等等。但他不是人，本就没有人类该有的心理感受与身体反应，包括“累”这种东西。
　　但是近两年，他却时常觉得疲惫。
　　看来，时间真的是不多了。

　　君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靠在躺椅上，打算睡一觉，不料刚闭眼，就隔着厚重的墙体，听到外面酒吧传来窸窣的声响。

　　小偷？老鼠？
　　他翻身站起来，走到暗门处屏息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停了，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可是他却在空气流动中闻到一丝人类的气息。

　　是谁？
　　君东琢磨着，还是悄悄推开机关，小心地走出去。
　　然后他就在离吧台不远处卡座里，发现了黎宇笑的身影。

　　她已经睡着了，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并不宽敞的卡座沙发上，长长的睫毛下是浓重的黑影，鼻息有点重，似是累极了。
　　她为什么会睡在这里？她刚刚不是已经下班走了吗？

　　黎宇笑到喜遇酒吧的时间不长，君东对她不了解，会聘用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历白说过的——她拥有极少见的干净的灵魂，而这正是他很需要的东西。

　　君东不是个有人情味的老板，他虽然不苛刻，但是与员工之间并不亲近，酒吧里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员工留宿的先例。
　　君东盘算着，想要叫醒黎宇笑，让她回家去睡。可是，当他弯下腰准备拍醒她时，却发现她的大腿和脖颈处，竟然有小块的淤紫。

　　黎宇笑此刻蜷缩在沙发上，本来及膝的裙子微微上卷，领口也向外翻开，这才漏出君东之前目不可及的几个伤处。
　　这种程度，可不像是自己摔的。
　　君东沉吟，不禁想起历白离开前对她说的话：你可得看好了。

　　算了。君东一边在心里做了个打算，一边回酒窖拿了条薄毯，轻轻覆在黎宇笑的身上，就回去休息了。

　　*
　　君东再醒来，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这一次他是被外面清晰的对话声吵醒的。
　　迷糊中他听了一会儿，似乎是黎宇笑和另外一位女子的对话，两个人还起了小小的争执。

　　虽然还不是营业时间，但想起黎宇笑那个莽撞的性格，君东担心她别又得罪了什么客人，只能起身去看。
　　这一次他没走暗门，而是从与办公室相连的另一条小路出去的，这样黎宇笑才不会怀疑。

　　当他走到吧台不远处时，果然看到黎宇笑叉着腰，和对面的女人在争辩什么。
　　那位似乎也不是什么客人，只见她穿着棉布衬衫和牛仔长裤，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双肩包，脚踩帆布鞋，面目清秀，却不施粉黛，一副还在上学的样子。

　　“怎么回事？在吵什么？”君东走过去，问道。
　　黎宇笑没料到君东会出现，但想起那条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心底多少有些了然，于是急急地说：“这位小姐好奇怪，大中午的非要在咱们这里找一个叫倪禹的，和她说过了，没有这个人，她偏不信，还赖着不走。”
　　黎宇笑一口气说完，背过身来，冲君东眨了眨眼睛。

　　君东收到信号，却摸不清这是什么信号，心想还是自己问清楚吧，不料对方却先开了口：“怎么可能没见过？他昨晚走进这间酒吧就没出去过。我可是在外面守了一整夜的！”女子说着，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又指着黎宇笑说道：“你，是凌晨走了又复返的，对不对？”

　　一整夜？君东心里一下警觉起来。他重新打量了对面的女生，不，是女人，这才发现她装扮虽然普通，但仔细看，眉眼间还是有着社会历练留下的成熟与老道。

　　“我叫白君东，是这间酒吧的老板。”他说着，将黎宇笑挡在身后，“请问小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倪禹？”
　　君东的语气很防备，对方也不示弱，只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说：“霍亚浠，《城市新闻》的调查记者。”

　　果然。印证了心里的猜测，君东继续问：“你要找的倪禹，是什么人？有照片吗？”
　　见对方似乎终于肯合作了，霍亚浠从手机里翻出倪禹的照片，递给君东，说：“诺，就是他。倪氏财团的二公子，我昨晚明明看见他走进来了。”

　　照片中的确实是倪禹，黎宇笑心里有点急了——这个倪禹身家不干不净的，这会儿记者都追到酒吧来找他，可千万别连累了老板。
　　之前他出入的几间酒吧，可都是原因不明被查封了。

　　似乎是感受到黎宇笑的不安，君东侧脸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沉静如秋泓的注视，竟让她安定下来。

　　“没有这个人。”君东说着，将手机还给霍亚浠，“我是这个酒吧的老板，昨晚我一直在吧台工作，这位公子长相这么出众，我不可能对他没印象。”
　　霍亚浠急了：“不可能，你打开监控给我看！”
　　“可以。”君东颔首，答应地也干脆，“你先叫警察带搜查令来。”

　　霍亚浠一下子噎住，脸色涨得通红，憋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愤愤地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倪禹是什么人？这样维护他，小心被判包庇罪！”

　　黎宇笑一听，心又提了起来——看来这个女记者是多少知道倪禹底细的。所以她其实是在调查他，想要曝光他？
　　她想着，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君东打断了：“喜遇酒吧欢迎每个来喝酒的客人，如果是查案的事，我还是那句话，请霍小姐叫警察来。”

　　*
　　今晚的喜遇酒吧被人包了场，要办庆功宴，主角是这半年来红得发紫的大歌星张怡菲。

　　张怡菲是去年参加歌唱选秀节目红的，她初入围的时候就以一首Adele的《Rolling in the deep》在微博上刷爆了话题，引起了广泛关注，之后更是一路披荆斩棘，凭着绝佳的嗓音天赋和歌曲表现力，稳拿了冠军。

　　夺冠后，张怡菲马上签了唱片公司，趁热打铁地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力压众多实力唱将，横扫各大榜单。
　　凭借这张专辑，她更是以新人姿态，入围了年初金音奖“最佳女歌手”的角逐。不过，当时业内普遍更看好另一位元老级唱将，出道已经近十年的乔珊，所以对张怡菲更多的是抱着鼓励的态度。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颁奖典礼开始前的一个星期，乔珊因为抑郁症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杀了。
　　整个娱乐圈一篇哗然，同时，“最佳女歌手”的奖项就此落入张怡菲囊中。

　　出道仅一年就获得了歌后称号，这在华语乐坛还是先例。但因为乔珊自杀，张怡菲的这个奖就拿得有些敏感，于是一直没有公开办过庆功宴，一直拖到现在，才算办个私人的小小庆功party。

　　虽然乔珊的离世，让张怡菲的获奖蒙上一层阴影，但她还是一跃成为了娱乐圈的话题人物，毕竟中国歌坛从来不缺天籁之音，但是兼具歌唱实力和偶像美貌的，却少之又少。

　　随着时代发展，人们的审美标准也就更加多元起来，无论是清高冷艳的，还是温柔可爱的，亦或是古灵精怪的，都能找到自己的受众。
　　而张怡菲的美，是摆在台面上来，难得所有人都认同的。用黎宇笑的话来说，就是美得飞扬跋扈，却又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身为张怡菲的头号粉丝，能见到偶像的黎宇笑本该激动。可是经霍亚浠中午那么一闹，她此刻却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心不在焉。

　　君东正在做庆功宴开始前的最后一点准备，只见他拿着一张纸，对着储藏室里的几箱酒做盘点。
　　张怡菲今晚要了好几箱的女爵香槟，这种酒出自法国的一个私人酒庄，从不公开售卖，君东费了好些力气才搞到这些，因此很重视。

　　“老板。”黎宇笑拿着托盘站在他身边，小声地说：“要不咱们主动去警局提供线索？毕竟昨晚……倪大少确实在酒吧里出现过。”
　　诶。就算她和君东都咬死没见过倪禹，不过她昨晚往倪禹身上泼酒的动静可不小，大概许多人都看到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倪禹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和老板……是不是真的会被判包庇罪？

　　君东斜睨着黎宇笑，心想这丫头跟在他身边磨磨蹭蹭了大半天，就是要说这个？真是不禁吓。
　　他清点完毕，将单子折好放进裤袋里，语气平淡地说：“你知道倪禹无法无天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吗？”

　　黎宇笑怔住，呆愣地看着他。
　　君东一边往外走，一边冷淡道：“法律嘛，有时候只是有钱人的游戏。”

　　*
　　张怡菲这一年的风头确实猛，距离庆功宴开始还有段时间，酒吧里就已经来了不少记者和嘉宾。

　　“笑笑，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上个月才拿了金球奖的国际影帝？”同事兴奋地用手肘顶了顶黎宇笑。
　　黎宇笑讪讪地往同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卡座里围坐着几个人，衣香鬓影，谈笑风生，正是圈里正当红的几个影视明星。
　　可惜她今天没有追星的热情，脑子里只闷着君东的那句话——法律嘛，有时候只是有钱人的游戏。

　　哎，丧气！

　　就在黎宇笑郁闷的时候，门口突然起了骚动。她看过去，是今晚的主角张怡菲来了。

　　张怡菲真人果然比银幕上还要美丽。只见她今晚穿了件粉色的及膝小礼服，利落的剪裁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脸上花了淡妆，黑发随意绾在脑后，却依旧明媚皓齿，巧笑嫣然，没了舞台上那种生动张扬的美，此刻竟多了一些亲切可人和温婉贤淑。
　　她一边走进酒吧，一边与身边的人握手问好，态度温和，姿态谦和，一点儿明星的架子都没有。

　　“笑笑，张怡菲看起来人很好的样子诶！咱们走近一点看看啊，看看她到底整没整容呀。”同事小声地丢下一句，就“噔噔噔”地往前跑去了，留着黎宇笑一个人在原地踟蹰。

　　算了，别再纠结倪禹的事了。她想太多也没什么助益，还是打起精神来好好追星吧，过了今晚，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能够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大明星了。
　　黎宇笑想着就往前走去，经过吧台的时候，却发现君东正双手抱胸，兴趣盎然地往张怡菲的方向张望。

　　咦？老板也追星？

　　黎宇笑不动声色地往吧台挪了两步，试探地问：“老板，张怡菲确实很美，对吧？”
　　君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闪烁着极少见的兴奋光芒。他说：“嗯，是很漂亮。也只有这种皮相，才不至于浪费了我的女爵香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还没太想好黎宇笑和霍亚浠的主次，算是双女一吧~
给我花花和收藏吧~~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