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在阳光下》Chun夕

2、熟悉的开始

　　黑暗是什么？
　　是一个人关了灯的房间；是没有星月寂静空旷的夜晚；是充满混沌不见天地的宇宙。
　　这样的黑暗里，有一个人在坠落。
　　从不知何时开始就在坠落，坠向不知哪里的无名深渊。
　　某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在坠落，便拼命挣扎，可无论朝哪个方向抓握，从指缝间流走的都是无形。
　　他睁大眼睛去看，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他竖起耳朵去听，听到的只有骇人的寂静；他嗅起鼻子去闻，闻到的只有无味的气息。
　　他开始害怕了。当一个人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以及支撑的陆地和可抓握的安全感，总会害怕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随着重心下落。
　　但他心中升起一股疑惑，那就是无法判断下落的速度，因为无论怎么下落，他都没有感到一丝的风……

　　‘哔——’
　　一声刺耳的鸣叫打破了寂静。
　　大约几秒钟后，躺在床上的陈沐才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按掉鸣叫的闹钟，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慢慢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他的头晕晕的，就像刚坐了十几回的过山车下来一样。
　　窗外太阳的光被微微发黄的窗帘挡住，变成一种更为柔和的姿态，从针织的缝隙间洒进屋内的每个角落。今天看起来是个好天气。他缓和了一会儿，等眩晕感减弱，起身拉开窗帘，一缕阳光正好照进眼睛里，他赶紧闭眼，顿时四周陷入黑暗，几秒后又恢复正常，留下眼睛被阳光刺的生疼感。
　　他看了看书桌上，整齐又空旷，似乎有哪里不对，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他用双手拼命抓了抓头发，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现在的他该干些什么。
　　“儿子，起床了吗？赶紧吃早饭该走了！”母亲的声音在门的对侧响起。
　　“起了！马上！”他脱口而出。
　　该走了？去哪？他一点思绪都没有。他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环顾周围，突然在书架的日历上找到了答案。日历上的9月1日画了一个圈，旁边写着‘8:00开学日纪念！茗夕市第一中学’。他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今天正好是9月1日，时间显示为7:20。
　　对啊，今天该开学了。难道是睡糊涂了，让自己连开学的日子都忘了，该死，到学校的路程起码得半小时，开学第一天不能迟到。他赶紧换好衣服出来，拿起餐桌上的早点，踏上了去往学校的道路。
　　茗夕市第一中学虽然不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但录取分数线并不低，全市排名也很靠前，每年给各个名牌大学输送了不少新力量，这要完全依赖于它的寄宿式管理模式，两个星期回一次家，把学生完全交给学校。
　　时间过的比想象中的慢些，到达学校门口时还有15分钟才到八点，陈沐并没有在意这些，一路上的绿灯让他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拖着行李在校门口左侧的展板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径直走进了校门。
　　不愧是作为全市排名靠前的高中，校园都是按照名牌大学的标准建造的，教学楼、实验楼、食堂、体育馆等一应俱全，作为一个新人还真容易迷路。他顺着指示牌找到宿舍楼，从宿管老师那里取了钥匙，匆匆忙忙上了楼。为了不迟到，他把行李放进宿舍就出来了。虽然没顾上看看宿舍环境，但他注意到阳台之外的操场中间有一棵树，不，那并不是树而是花，那也并不是在操场中间，而是在阳台的窗台上。他记的那花名字应该是地雷花。明明是很普通的花，可就那么一眼，一股熟悉的暖流温热了他的内心，连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不愿去想，只愿让它包围自己，给自己片刻的安慰。
　　陈沐气喘吁吁地进入教室的时候，八点的铃声刚好响起，老师给了一个快找位置坐的手势，他随即在剩下的三个有阳光的座位间就近坐下。
　　幸好没有迟到。
　　“报告！”大家寻声望向门口。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老师的语气中并没有严厉，同样给了个手势。
　　“不好意思老师，下次不会了。”那人说着，小跑到仅剩的位子前坐下。
　　那人个子很高，经过陈沐身边的时候正好挡住刺眼的阳光，透过逆光的阴影，他注意到那人手臂上匀称的肌肉，还有一双欧美人一样深邃的眼睛，以及空气中淡淡飘浮的洗衣粉的味道。他感觉那人并没有挡住阳光，而是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雾照在自己身上。虽说自己也属于阳光帅气的类型，和他一比，简直黯然。
　　陈沐同时也感受到了与阳光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女生，她也在注视着因迟到而进来的男生。全班女生里，就她一个梳着高马尾，似乎显示着她的与众不同，未经粉饰的脸上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显得她更加明艳动人。她笑了。原来她笑起来眼睛也会弯成残月，从残月放射出来的光芒，带着深深的微凉，让陈沐独自沐浴在银白色的光辉下。
　　看来班里以后会很热闹的。
　　“你好，我叫萧承羽，请多关照。”
　　声音的来源是自己的右侧，陈沐转过头，这不是刚才那个迟到的人吗？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已经坐到靠墙的那边了，他又看了看讲台，老师已经不在了。结束了吗？我怎么没有印象？这个人怎么跑到我右边了，我记得他应该在我左后方才对啊……一堆的疑问在陈沐的脑子里形成。
　　“喂，你在想什么呢？”
　　声音再次响起，把他拉回了现实。“哦，没什么，我可能还没睡醒呢。”
　　“呵呵，看出来了，我叫你，你都没理我。”萧承羽脸上露出笑意。
　　“我叫陈沐。”他不知道要是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引起对方的诧异，可还是说出了口，“我不是应该在靠窗户那边坐着吗？还有你怎么坐在我旁边了？”
　　萧承羽瞪大了双眼，一脸的吃惊：“你不会真睡着了吧？那你也太神了，睡着了眼睛还能睁着，还能自己走，你在梦游吗？哈哈”
　　“你在说什么？”对方果然诧异了，就连他自己也开始疑惑。
　　“好吧，我知道你在梦游了。刚才老师给新排了座位，所以你才跑到这边的。”萧承羽耐心地解释道。
　　“萧承羽有人找。”一个男生打断了萧承羽和陈沐之间的谈话。
　　萧承羽随即起身对男生点了一下头。
　　“诶？阿羽，你在这坐啊。”教室后门传来一阵深沉的低音炮。
　　“阿申，你来干嘛？”萧承羽往后门走去。
　　“我来看看你啊，怎么样，迟到了老师说什么了？”
　　“你还敢说，要不是等你这位大少爷，我怎么可能迟到！”
　　“哈哈，真是不要意思，我已经让司机快点开了……”
　　陈沐回头看了一眼，他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生，说话的声音像新闻主播一样，可是那个人在门外，萧承羽又倚在门口，整个身子挡住了视线，所以他放弃了。
　　“喂喂喂你知道老师说的那个过几天要来到同学是谁吗？”这回是一个女生。
　　陈沐看向声音的方向。另一个女生摇摇头。他认识她们，说话的人是赵念，摇头的人是程思露。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真的是因为老师刚刚介绍过的缘故吗？可自己明明连换过座位都不记得了，算了。
　　赵念又开口了：“我可听说是演员李侑然。”
　　“真的假的？”程思露虽然话里很吃惊，可是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
　　“我在校门口的展板上看到了。一开始我也不信，觉得肯定是同名，但是你看到她的微博了吗？她今天发了个要开学了的微博，还有照片，虽然只露出领子，可那肯定是咱们学校的校服。”
　　“要是真的就好了。”程思露随口附和了一下。
　　“我就要和明星当同学了！想想就很激动呀！”赵念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李侑然？两年前因出演知名导演的电影《青春花开初夏》而走红的那个童星？要是真的就好了，陈沐也这样希望。
　　陈沐曾经非常羡慕她，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可以获得那么大的成功。可当那个电影的热度褪去，李侑然三个字也悄然消失了。这就是所为的昙花一现吗？
　　开学的第一天不用上课，上午老师简单的介绍了学校的背景并发表了对这一届学生的期望后便结束了。下午就是领书、发校服、整理宿舍。
　　陈沐想着开学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与自己的同桌最先熟络，看到同桌主动和自己说话，在阳光般的外表下还挺平易近人，便决定主动约他中午吃饭，可谁知道这个萧承羽和低音炮聊完，拿着东西就走了。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校园里享受这第一顿饭了。
　　下午整理宿舍的时候，陈沐终于可以仔仔细细地看看自己即将生活三年的地方，独立的卫生间、四张上床下桌的配备、空调、阳台，以及那盆地雷花。条件真好，除了没有电视以外简直能和星级酒店相比。四张床的边沿写着每个人的名字，马尔豪、黄杨、陈沐、萧承羽。
　　“好巧啊，咱们不仅同桌，还同宿舍，就连床都挨着。”萧承羽一进门看到陈沐坐在椅子上。
　　“是啊。”陈沐回头看了他一下，又转回来。目光持续游离在窗台上的地雷花。
　　萧承羽注意到陈沐盯着花，接着说：“你喜欢那盆花？”
　　“说不上喜欢，就是觉得挺亲切的。”
　　“我也觉得。这是我奶奶亲手种的，她院子里都是这种花。”
　　“哇，这还有盆花啊！”黄杨似乎是刚看到的样子，从梯子上跑到阳台对着它看。
　　“你刚看见吗？我来的时候它就在了。”马尔豪说道。
　　“我还真没注意，”黄杨推了推眼镜说，“这花叫什么？”
　　“地雷花。”萧承羽回答。
　　“地雷花？这花会爆炸吗？太危险了。”黄杨知道这花不会爆炸，可还是象征性地退了两步。
　　“什么会爆炸啊，你以为叫地雷花就因为它会爆炸？”马尔豪举着还在往枕套里塞的枕头走到阳台，摘下一个已经成熟的种子，递到黄杨面前，“那是说它的种子形状像地雷。这都不知道。”
　　黄杨接过种子，赌气式地说道：“有谁规定说一定要知道吗？马尔豪，你床都没铺好就来凑热闹。”
　　马尔豪没有理黄杨，反而对着萧承羽说：“哥们，你来宿舍够早的啊。”
　　“我东西少，想着来早点帮你们拿东西。然后……”
　　“那你进班还迟到了。”陈沐惊讶道。
　　“这是个意外。”萧承羽用手在梯子上展了展床单，把被子和枕头放到床的一侧，下来说：“等你们都弄好了，咱们就去吃饭吧。”
　　陈沐看了看手机，原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自从归置完床位他就一直坐在这里，可总感觉自己才坐下没多久，如果萧承羽不提起去吃饭，他还会在这里做多久呢？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吃完饭，天色依旧明亮，夏日的夜晚总是来的更晚。那个萧承羽饭吃了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虽说学校禁止上课使用手机，可陈沐觉得明目张胆地拿着手机出现在校园里还是怕被老师抓住，所以并没有把手机带出宿舍。等出了食堂后马尔豪说要去图书馆找几本书，黄杨要回教室，陈沐也就和两人分开了，趁短暂的休息他到校园里四处走了走。
　　偌大的校园，来来往往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与现在独自一人的陈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走过每一个教学楼，想象着自己将来在里面学习的场景，不由得兴奋起来。虽然兴奋，但他还是加快了脚步，因为最期待的还是学校的操场。他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工作一天的白领女士在咖啡厅里的惬意、白领男士在健身房里的释放，而处于学生时候的他们则在学校操场上尽情挥霍，如此一来，操场不就像青春时代的咖啡馆、健身房吗？在还没有挣钱的年纪，能够肆无忌惮的聊天、运动，能看着白日的蓝天、夜晚的星空，和朋友一起在操场享受着最好的时光。
　　一步入操场的大门，果真就是另一番景象，没有坐在教室里的紧张，没有穿梭教学楼的压抑，有的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自信与笑容。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清脆的银铃般地声音一下子抓住了陈沐的耳朵，他侧过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高马尾，身穿校服的女生拿着稿子在跑道边缘的树底下来回地走着。庄祎禾，她的名字全班人都应该记得了吧，所以班主任任老师任命她为班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反对，就连陈沐自己都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笑容，当真难以忘怀，大家自然不会忽视那个出水芙蓉的样子。明天，她要代表全体新高一在开学典礼上演讲。的确，就应该是她，形象好气质好，老师当然也喜欢这样的学生作为代表上台。
　　陈沐看到庄祎禾的身后有几个男生窃窃私语，伴着欣赏爱慕的眼神，心中不觉暗暗微笑，这就是庄祎禾的魅力。他没有打扰她，沿着400米的跑道向里走去。主席台右边的篮球场异常热闹，明明有五块场地十个篮筐，其中的四块竟站满了人，清一色的女生。他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被围住的场地中间是什么人在打，但他猜测一定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跃起，正好露出脑袋，向着篮筐投出完美的弧线，只可惜也完美的错过。萧承羽，饭都没吃完就走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紧接着另一个人也腾空跃起，一个三步上篮，正中篮筐，欢呼声此起彼伏。短短的一瞬，那张脸落在陈沐眼里，有一种熟悉感，可也说不出为什么熟悉，但他肯定这个人自己见过。
　　一阵眩晕感袭来，陈沐双手紧紧捂住脑袋想要缓解，可黑暗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