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何处归》忽如桃花开

7、糟糕

　　那是楚归最糟糕的一段时间，大概在出国之后的第二年，也是在那段最糟的日子里，他发现了那种曾经所不在意的感觉。
　　考试接连砸锅，父母的工作步入正轨，整日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他，过了对国外生活的新奇感，随之而来的身处他乡的孤独，开始想念国内的朋友。一开始楚归以为只是是一时的，可是慢慢他发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糟。
　　他开始无缘无故发火，考试砸锅得更加厉害，并且对父母强制他选择的专业开始逃课，甚至有一次和父母吵完架准备结束生命。他过得并不舒心。当他对朋友倾诉时，朋友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医生说，他得了抑郁症。
　　他没有把自己这个情况告诉任何人，独自做起了打算。
　　楚归告诉父母想要去社会实践所以准备休学一年，父母商量一番之后同意。他用之前自己平时打工挣到的钱租了一间靠海的屋子，在附近的餐厅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每天的生活就是坐在窗户边看着大海发呆，有时一坐就是一晚上，用父母打来的生活费开始吃抗抑郁药，靠着兼职的薪水过活每天。
　　那个曾经光彩夺目，身处金字塔顶尖的少年，现在陷入了泥沼里，满目疮痍，眼睛失去了光芒，身上没有了曾经的自信和傲气。不再是以前的楚归了。
　　他和身边的朋友同学基本都断了联系，父母偶尔会打来电话却也说不上几分钟，生活平静的令人发慌，就像一幅原本活力满满的图画被人泼上了墨水，孤独与绝望。
　　直到兼职的第三个月的一个周末，他的眼睛里才开始有了点点光芒。
　　那天他照常去餐厅兼职，经理说有一波中国留学生要点餐派了楚归去，当他拿着菜单走到桌子跟前时才发现有老朋友。
　　吴迪也是当时和楚归玩的好的一个，慕澜的信就是他送到楚归手里的。半年前高中毕业，高考成绩不好不坏，所以家里决定让他留学镀层金，前不久刚飞过来，周围基本都是和他一样中国孩子，这次是有人提议一起来海边玩才来的，没想到会遇到楚归。
　　发现了一身侍应生打扮的楚归，吴迪有些惊讶，正准备张嘴，被楚归拍了拍肩，然后约好等兼职结束一起聊一聊。
　　兼职结束后，两人一起坐在海边的沙滩上，南半球正值夏季，太阳开始向海平线下移，海风吹在身上很舒服，两人一人开了一罐啤酒，聊起了彼此的生活。
　　吴迪一边回忆高中剩下两年的时光，一边说，“你还记不记得李魔王，他现在啊已经升为教导主任了，高考完回去看他的时候可把他乐的，哦对，还有咱班当时那个班花，简尹默，听说考上了Z大，文科班的第一呢，还有那谁……”
　　突然停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楚归，然后噤了声。
　　楚归看着暖橘色的大海，耳边突然没了声，扭头询问，“怎么了？”
　　吴迪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在说，我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说说你吧，当年你那么厉害，现在怎么样？”
　　楚归听出他的语气里有些期待，犹豫了半天还是讲了这几年自己的状况。
　　那些话听到吴迪的耳朵里，变成了不可思议。思考了半天怎么回答，可还是想不出好的安慰的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
　　似乎是从吴迪发散思维回忆过去想到了些什么，楚归开口问“那慕澜呢？”
　　“慕澜？你是说山哥啊，你走了之后慕澜也没来过学校，听叶籽说是转学了，好像是突然决定的，所以走的时候也没告诉大家。”吴迪有些遗憾地说。
　　“那你……和她还有联系吗？”楚归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小心翼翼。
　　吴迪听到后侧头看了楚归几秒，然后一边掏手机一边回答“有，微博，人人，□□都有，她还加了咱班挺多人的，不过好像不怎么说话，叶籽还有徐晓晓那几个女生好像跟她还有联系，你可以和她加个好友说说话，来我加你。”
　　那些有关慕澜的信息一条条发进手机里，对楚归来说像是珍宝，还复制了一份放进了邮箱里。
　　吴迪的朋友来叫他，两人告别时，似是准备了很久，吴迪揽过楚归的肩膀，重重的拍了几下，说了很长一段话“我今天再看见你，以为会是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是你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好像只剩下落寞、孤独、绝望，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你不怎么说话，但你的眼睛里有光，一闪一闪的，脸上就算没有表情可也能看出来你的自信，可是我觉得现在站在我身旁的不是那个楚归了。山哥当时托我递情书时我还问过她喜欢你哪一点，她笑着说你好像一道光，温暖、自信、光彩夺目，我当时还嫌弃她肉麻兮兮变娘了，但是那是我见过她最女孩子的时候。”
　　楚归的心口有些温热，侧身拥抱了吴迪，“谢谢你。”然后目送吴迪离开。
　　他回身看着即将消失在海平线的太阳，和那一点点消失在海面上的阳光，心里突然多了些东西，多了个人，多了想要回去见她的念头，多了想要了解她生活的想法，还有，想为了她，留在这不值一提的人世间。
　　那之后的大半年，楚归似乎一下又变回了原来的楚归。他开始尽力补习落下的课程，开始找了几份兼职一起做，开始鼓励自己让自己加油，开始让自己留在这人世间。
　　刚开始却实很难熬，也有过放弃的念头，他就去翻翻慕澜的微博，看她分享大学里的有趣事，看她时不时想家，看她在竭尽全力把生活过好，考虑了半天，去在小臂根部纹了纹身，很简单的单词，活着，后面还加了小小的“Lan”，慕澜。
　　一天天努力撑过来，终于有一次去医院复查时，医生看了眼报告，笑着说“Congratulations!”
　　楚归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离你又进了一步。
　　那是楚归离开后的第三年两个月零十六天，慕澜大三即将开学。北半球正直夏末秋初，但安城依旧热的过分，最近实行分区停电，在家热的待不下去的慕澜拉上叶籽去甜品店蹭空调吹。
　　“好愁啊，下学期就大三了，就要开始准备实习找工作，我家那两位想让我考研，一天在家唠唠叨叨，我脑袋都快炸了！”咬着吸管吸了一口冰沙，叶籽撑着脑袋忧愁地说。
　　“我已经开始准备考研啦，学个小语种，你那专业要不考教师资格证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慕澜刷了几下微博，看着对面的叶籽说道。
　　“拒绝！我要是教孩子非把人孩子带到沟里去，还是算了，要不我去写写小说，看能不能成为下一个言情小天后，一代少女的青春回忆~”叶籽一边说一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hhhhhh你要笑死我啊”慕澜无情的笑出声。
　　对面的叶籽甩给慕澜两个白眼，接着带点激动的说道，“哎我突然想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楚归，就是高一的时候那个高冷的学霸，就是你转学他也走了的那个，我听咱班有人说他在国外好像拿了什么设计的大奖，学的什么设计房屋好像，果然，学霸就是学霸，到哪都是香喷喷的驴粪蛋，我给你看，这是他微博，在吴迪的关注里找到的。”说完给慕澜看微博页面。
　　“你这个画面感太强了，不愧是中文系的高材生，是在下输了。”一边佩服的说一边接过手机，刷了两下记下ID，叶爸爸的电话就来了。
　　叶籽长叹一声，从慕澜手里接回手机起身出去接电话。坐在店里的慕澜掏出手机打开微博，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名字，查询出来的用户就安静的显示在屏幕上。“暮归处”。点进去主页，注册时间挺早但微博发的不多，最近一条是上周发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想你。配的图是一张海边的照片，天阴阴的，看起来有些冷。
　　慕澜看着手机，胸口闷闷的，我也想你，那你在想谁？
　　从递情书那一天起，慕澜的心就似乎和那封情书一起跑去了楚归那里，回不来了，单相思的这几年也劝过自己，明明上了大学可以找个别的男孩子试试的，可是就是不行，她清楚，自己的心在大洋彼岸的那段，另一半球，截然不同的季节，不知道还要多久可以要回来。听到同学口中的他一如当年那么优秀，他还是自己当年喜欢的那个少年，心里就舒心不少。
　　又看了几条微博，不敢点关注，只能收藏一条微博怕改了名字再找不到人，从那之后的很多年，一直到楚归五年后正式回国，偷偷看微博成了慕澜接触楚归的唯一途径，不敢贸然接近，不敢表白，害怕听到看到楚归的拒绝，所以当了很久的缩头乌龟。因为喜欢，所以小心翼翼，怕自己的喜欢成为负担，成为他们之间的鸿沟。
　　※※※※※※※※※※※※
　　回到公寓，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慕澜脑袋里一团乱。
　　从楚归突然关注她的微博开始，到徐姝斐的婚礼，再到和叶籽吃火锅拼桌碰上，哦对，还有他在办公室和那个女孩子。
　　这几年开始工作之后，慕澜在楚归这个问题上想了很久，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单纯幻想着恋爱的少女了，她开始放心思在工作上，可那颗心还在楚归那，要想办法。她这几次都在试着用和当时和班里男生相处的方式和楚归相处，所以才会和他斗嘴，和他闹，把他当班里那些男孩子一样，可是，今晚分别时的一句“路上小心”，与当年一样的语气，几乎一样的神态表情，却让慕澜难受了好久。
　　试着去不在意，试着去做到已经没感觉了，可是胸口闷闷的让人难受，鼻尖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还在喜欢着呀，很多很多年了，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呢？
　　曾经和他隔了数千公里，一片大洋，半个地球，那个时候的喜欢小心翼翼，可现在他，真真正正出现在慕澜的面前，自己却开始退缩。
　　突然坐起来，擦掉眼角的泪痕，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要死也要死的光荣，横竖我慕阑都在他身上耗了这些年的青春，再多几年也无妨，不喜欢也要掰成喜欢，我就不信我山哥办不到？明天就开始正式追他，嗯就这么办！
　　突然想起楚归关注了自己的微博，又爬上去暗戳戳发了一条霸气十足的微博然后哼着小曲洗澡去了。
　　斜对面楼上的楚归收到微博提醒，点开。
　　特别关心：木兰开花二十六：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男人了，敢不愿意，朕就霸王硬上弓！！！【抱拳】
　　楚归站在落地窗前，刚喝进嘴的咖啡差点呛住，嘴角上扬些许弧度，手机锁屏放进西裤口袋，“要来，也是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