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自我修养》沉木舟

5、第 5 章

　　千桐和善财隐在一处角落。
　　“喂，你要去你自己去。”善财小声说，“我在这边等你。”
　　“去干什么？”
　　“和他们一起找人啊。”善财看向别处，“不是还有个女绑匪跑了吗？”
　　“你跟我一起。”
　　善财断然拒绝：“不要。”

　　“不跟他们一起，我们自己找。”千桐走在前面，催道，“来吧，我们去找第一美人。”
　　灰衣童子：“你没听到他们说吗？那个女人武功不低，是个高手，找到了你能打过她？”
　　“这不是有你吗？”
　　“我，”善财双手抱胸，“我能顶什么用？你不是说，你没听说过的，武功都不高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千桐的手就按住他了：“别说话。”
　　二人行至山坳，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曲折向远方而去。
　　善财被他一唬，连忙警惕地张望。
　　“那边树下好像躺着个人。”千桐指了指，“你去看看。”
　　善财嘴唇稍动，小声说：“一起。”

　　树下不止有一个人。
　　一个鹅黄衫少女正低着头，费力地给另一个昏迷的蓝衣少女解绑。
　　粗糙的麻绳将鹅黄衫少女的手磨得通红，她太过专注，连千桐和善财走到跟前都没察觉。

　　确定周围只有这两个不会武功的少女，善财问道：“你在干什么？”
　　“啊？！”
　　鹅黄衫少女仓皇抬头，不能确定敌友：“你……你们……”
　　“谈思玦？”千桐问。
　　谈思玦看着他们，不由退后一步：“是，我是，你们是？”
　　善财站定怔住，放轻声音：“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救你的。”

　　千桐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古怪，转头向溪涧尽头远望去。
　　善财一拍腰间的长皮套，闪着银光的飞刀咻地飞出，他接住翻转两下，握在手里道：“我来吧。”
　　谈思玦眼睛一亮，有这个就方便多了。
　　“太好了，真谢谢你们。”谈思玦抹了把汗，笑道，“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少女明眸皓齿，笑起来眼眸带光，娇憨动人。她蹲下来，扶正嫡姐，转头道：“帮我把三姐放到我背上可以吗？”
　　善财收了刀，将手掌上的污尘擦掉：“怎么可以让你做这种事，让那个……”他看向千桐，后者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来！让我来就好！”

　　“那怎么行？太麻烦你了。”谈思玦灿烂一笑，摆手拒绝，“我一个人就可以。”

　　千桐忽然出声：“你一开始，就是偷跑出来的吧？是听说了你姐姐被人绑了去，所以想救她？”
　　谈思玦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千桐继续说，“但是没想到，跑出来没多远，就遇到另一拨绑匪了，所以你自己也被带走了。”
　　善财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个逃跑的高手没有找到。
　　“对的，”谈思玦点头，“那个漂亮大姐姐说，她要和我打赌。”

　　打赌谈思玦在谈家值多少。
　　有个半疯的母亲，纵然谈思玦继承了她的美貌，在谈家没过得多好。
　　谈思玦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想法，就想着等我大一点，可以接手家里的一部分生意，到时候就带着姨娘离开谈家。爹和大娘都不喜欢我们母子，二哥因为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爹其实早就想让他去边关了。”
　　谈思玦鼓着脸颊：“都是我太小了，还有姨娘，时常犯病，二哥担心我们，这才走不开。大娘呢，她是早就想分家了。每次看见我们母子，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千桐：“你想离开谈家？”
　　“那个大姐姐说，不论输赢，我都可以拿到那笔爹开出来的赏格。我想要拿着那个钱，和二哥带着姨娘一起离开谈家。至于救我三姐……”谈思玦有些难为情，面颊微红，“人家不是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么，我爹还说如果哪个大英雄能救我三姐，就把三姐嫁给他。我一想如果是我救出我三姐，我也不要她嫁，就让我爹放我们走就好了。”

　　善财哇了一声，给她比大拇指：“女侠！”
　　“不敢当不敢当，我不是女侠啦，我都不会武功的。”谈思玦眼睛亮晶晶，“倒是你，真的好厉害啊。”
　　她举起双手，比划出刚才善财飞刀的样子：“就像话本小说里的那样，你才是真正的大侠。”
　　善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谈思玦歇了会，力气回复，笑道：“我感觉好多了，这次应该可以。”
　　深吸一口气，她一把扛起昏迷的蓝衣少女，在善财惊愕的神情中摆手告别：“我走啦，谢谢你们！”

　　“喂，不是吧？”
　　善财还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忽然感到一股寒意直冲背脊而来。
　　刚刚谈思玦摆手的方向是……
　　他猛地回过头。

　　如水月色下，溪涧流水犹如银缎闪闪发光。
　　一个白色的身影就站在溪畔，帷帽白纱，身姿绰约，翩跹出尘。
　　她微微侧头，看向善财。
　　清风拂过，吹落她的帷帽，乌黑长发微微扬起，仅仅露出的上半张脸眉如远山，瞳若点漆。仅凭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就能让人猜测，她的下半张脸一定也不差，倾国倾城。
　　然而善财毛骨悚然，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思。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倒抽一口冷气，善财快步走到千桐身边：“快，我们快走。”
　　这个女人的武功，高出他太多了，简直深不可测。

　　“江湖三恶的唯一弟子，善财，孤儿，现年十五——。”
　　蒙面的白衣女人声音确实就如绑匪所说的，非常好听，犹如玉石玲玎，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像冰箭一样插在善财身上。

　　“你……你是谁？”善财冷汗津津。
　　她继续道：“江湖三恶未成名前便跟在他们身边，将所有人的内功心法学习融会贯通，且进境飞速，是天生的武学奇才。”
　　江湖三恶对善财从未藏私，将自己毕生所长尽数教授。善财也跟着江湖三恶无恶不作，直到三年前，剑神仲雪松与他的师父们于脂左关决一死战。
　　江湖三恶死后，善财颠沛流离，一年前机缘巧合进入抚木崖，这才算安定了下来。
　　这次出山，是奉怪医之令，将病人安然送到江南道道府明州。

　　一个照面，人家就把他的底儿全抖出来。
　　自己却还对对方一无所知。
　　善财死死盯住对方，手按在腰间的皮套刀鞘上：“你要做什么？”

　　白衣女人不答，反而看向在场的另一个白衣人。
　　“很久不见了。”她道。
　　“是啊。”千桐微微一笑，朝她迈出一步。

　　二人立于溪畔，水面映出两个几乎一样的白色倒影。
　　善财小腿颤动，眼角余光向后看去。
　　抚木崖怪医让他送人出山之前，就和他说过，这个病人在被人追杀，让他一路小心些。现在这病秧子上赶着找死，就是他拼死也护不住，等回头就把尸骨收敛好回去复命就成。

　　“教主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白衣女人冷冷道。
　　善财动作一顿，不太清楚她的意思。
　　千桐依旧笑着：“圣女也是，风采依旧，令人倾慕向往。”

　　教主，圣女……
　　电光火石间，善财如梦初醒，拔腿就跑。
　　这他妈的是魔教！
　　杀人不讲道理不眨眼的魔教！

　　大多数坏人闯江湖，都是单打独斗，就怕同伴因为利益背后捅刀，他的十个师父加起来做坏人就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利益一致，同心协力。然而在魔教这里，人家是一整个门派都做坏事，组织严密，领头人还十分有能耐，他三个师父拍马也赶不上。
　　当初得了江湖三恶的称呼，三个师父还整日惴惴，生怕魔教不高兴他们抢了名头，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就算是作恶，他们之间的层次级数也是不同的。

　　“我说，善财，你要去哪里呀？”
　　千桐还是以往那个混插打科的语气，善财却不敢像以往那样再回应。
　　他更不敢回过头，看那个之前一直被他轻视的病秧子的笑脸。

　　潺潺不止的水声忽然停住，月色与冰面相交融。无声无息的，地面覆上一层白霜，空气中湿润的水汽凝成冰粒掉落，低矮的青草，靠近地面的树根，外面都被裹了一层晶莹的冰。
　　善财面色煞白，双脚僵硬。
　　——他的鞋和下面的土壤都冻连在一起了。

　　千桐散漫笑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跟我们走。”
　　第二个是什么不必说也不必问。
　　圣女拧眉：“你要他加入？这样的天才，应该选最简单最快的做法才是。”

　　千桐：“杀了了事？轮到你决定了吗？我才是教主，我说了算。”
　　圣女冷声道：“他能做什么？只会添麻烦。”
　　千桐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别以为我不说就不追究了，客栈大火，死了一个剑幽谷弟子那一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圣女长睫微闪，眼睫上的月光跳动：“你在里面？”
　　千桐凉凉道：“命大，没被圣女大人烧死真是万幸。”

　　“做了那么多，最后只死了一个剑幽谷弟子，”千桐转了转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圣女大人，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
　　玉圣女抿了抿唇：“反正他们也不觉得是我们做的，不会警惕，死多死少，又没关系。”

　　“已经怀疑了。”千桐截断她，“身姿绝美，武功高强的女人，放眼江湖，你觉得能找出几个来？”
　　圣女咬牙，眼中冰寒。
　　“你太心急了。”
　　“你放心，我不会不认。”圣女水眸一转，瞥向另一个方向，“不过，你确定还要在这里和我分辩这些？”
　　“教主想要他就自己去抓吧。”她飞身隐入黑暗，“属下告退。”

　　光亮反射月光的结霜地面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一双鞋子。
　　——善财舍弃鞋子，光脚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