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炖山河》舒西

1、楔子

　　彼岸花：忘川河畔黄泉路上，如血铺就的彼岸花开得如火如荼，这开在地狱的唯一的花，有花无叶，将幽冥燃亮，指引亡者走向往生。
　　乞水：听闻乞水是世上最冰寒刺骨的河水，它源自阆山，由积雪融水汇聚而成，因而也是最澄澈的。

　　史书中对于楚国国灭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南楚四十五年大寒，郑败楚，帝坠塔，亡，楚后携幼女，尸沉乞水，楚都被屠，贼人不知所踪。”
　　南楚国灭那年，我五岁，大寒，乞水冰寒彻骨。
　　当时，王后抱着瑟瑟发抖的我，身前是冰寒刺骨的乞水，身后是手持弓箭的追兵，冷风灌进她华丽的衣袍里，将她的锦袍吹成了一朵硕大的牡丹。
　　天，灰蒙而又阴沉，她放声吟唱，语调凄楚：“乞水寒，阆山娆，楚国好风光……何日再闻桃花香，何时得饮桃花酿……风袅袅，水渺渺，送我归故乡......”
　　歌声被凛冽的寒风撕得支离破碎，几不成调。
　　旋即，我们纵身跳入乞水。这是我们的约定，在我代替公主殉国后，他们会许阿若一生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碧绿碧绿的气泡在我的周围升腾，变大，远去，一丝一缕将我体温剥离，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逃亡的夜晚……
　　雨水混着猩红的鲜血顺着贯穿阿娘的箭矢一滴滴坠落在我眼前……我的痛哭失声，阿若的声嘶力竭……以及……以及我亲手将匕首刺进阿爹胸膛的一刹，阿爹的笑容，阿爹笑着对我说：“阿爹不疼。”阿爹医术精湛，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当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的某个部位告诉我，用力刺下去，刺下去，他就会得到解脱，也不会疼，我就相信一定不会疼。
　　可我还是忍不住的想哭，因为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阿爹了……
　　医者总能精准的知道什么是救命的，什么是最致命的。我刺下去后，阿爹还来不及□□就走了，带着笑。
　　楚国信奉鬼神。
　　阿娘曾和我说，人死后的世界里，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曰忘川，忘川河上奈何桥，走过奈何桥便是望乡台，台旁有一位叫孟婆的老婆婆，将死之人会听到她唱：“汲之忘川水，熬我孟婆汤，夜半提箪立，桥头唤客尝，伤悲沉梦底，快乐转他乡……”1
　　而此时此刻，有缥缈的声音从水底最幽暗最阴冷地地方传来，我一直下沉一直下沉，不知今昔何夕。
　　我叫杜蘅，有胞妹杜若。
　　楚国国灭那日，阿爹阿娘为助楚后出逃，与楚后和叶襄将军互换装束，相继死去。
　　后来，叶襄向郑国投降，交出楚后与公主以示诚意，楚后不甘被俘，抢过缰绳驱车乞水，高唱楚歌后，和我一同跳下乞水，尸骨无存。
　　跳下乞水之后，我昏迷数年。
　　阿若为了唤醒我，深入险境取药而死去。

　　天地间空旷无物，唯余白皑茫茫。
　　“阿姐.”阿若微弱的声音从身后遥遥而来。
　　杜蘅急急转身，却惊见鲜红妖冶的彼岸花从远处以火燎之势蔓延而来，她置身其中，仿若置身火海，她慌顾四周，却没有人的身影。
　　“阿若。”杜蘅拼尽全力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彼岸花却似受了她的惊扰，蜕成漫天漫地赤色的血蝶从火海中飞出。天地间所有白色化为雪絮散去。
　　继而，摇曳不定的烛火，微风轻漂的碧纱，竹制粗糙的窗格映入眼帘。
　　阿若一袭红衣跪坐于地，头伏在她膝上，面色苍白，无半分血色，强撑着欲阖的眼，仿佛盼了千年万年。
　　她眼中有雾气氤氲，嘴角却噙着笑：“阿姐，你……你终于……醒了……”
　　“阿姐……”
　　阿若本就气若游丝的声音愈加微不可闻，她缓缓合上双眼，止了气息。
　　“阿若，阿若，阿若……”杜蘅用手托起阿若，所触之处，一片冰凉，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阿若，阿若……”
　　梦中惊醒，青衫已湿。
　　抬头看向窗外，无月，唯有星子满天。
　　拢了拢散落的发丝，用青绳系好。
　　乞水一跳后，她昏
　　八年里，她的世界只有无边无际空旷的白，远处是白，近处是白，没有声音，没有感觉。
　　八年里，她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阿若唤她：阿姐。
　　醒来时，阿若浑身是血，像儿时那般唤她：阿姐。语气满是委屈。
　　杜蘅抱着身体冰冷的阿若，肝肠寸断。
　　明明死的人应该是自己，明明他们答应会许阿若一世长安，可是为何，为何，阿若会满身血迹，死在自己眼前？
　　阿若的死，是她的口中疮，心上刺。阿若的死因，成了她的执念，她的上下求索，她穷其一生追寻的答案。
　　出生时，南楚的秋娑婆婆为她和阿若卜卦，卦象是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落不见花，花叶生生相错。
　　她沉睡，阿若醒着。
　　她醒，阿若死去。
　　杜蘅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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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首次发文，不喜勿喷，请小哥哥小姐姐多多关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