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号机差点活不下去[末世]》佤岚

1、001·不是楔子的楔子

　　许凝眉迄今为止最深的记忆，是三岁时躺在儿童床中那种朦胧睡意里的永别。

　　他的脑海里隐约刻下了那一个片段：一个陌生男人用消音处理过的手/枪朝着他惊惶的父母各开了数枪，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血流满地的房间。

　　他在昏沉之中没由来地被恐惧侵占了周身寸缕，但是之后的记忆就仿佛被人割断了胶卷一样，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这段记忆仿佛是大脑深处的电影胶片刻意录下的片段，并且十几年中一直在许凝眉的脑海里不时地来回播放。

　　记忆的播放间奏里，仿佛还带着房间某处老旧留声机的割划声响，约翰·巴哈贝尔的《D大调卡农》正自进行到跃动最频繁的段落，童年时期那懵懂的感受居然被丝毫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他有的时候会怀疑这份记忆的真实性，但是事实上他的确是个幼年失去父母的孤儿，那间后来被永久封存的房间门口，也确实留下了一大滩呈现喷洒形状的血液干渍。

　　许凝眉在登舰之前，再一次被这段记忆冲刷了大脑神经。他满脸汗水地原地蹲下，直到那消音之后的枪声噗噗响过，他才颇感吃力地重新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TOMA号安检人员走过来扶住许凝眉，询问他是否需要医疗援助，但是一个面色冰冷的女生从人群里挤出，拖着行李箱快速地走了过来。

　　她一把将许凝眉扛到肩上，然后对着那安检人员轻声说了一句：“你拖一下行李。”

　　安检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瘦弱的女生将一个大男人轻松扛上了肩膀，不自觉地在她那冷冰冰仿佛命令般不容拒绝的语气里点了点头。他将两人的行李拖过来，走了一遍正常的安检程序之后，亲自将二人送到了他们所在的舱位中。

　　冉指将刚缓过神的许凝眉丢在舱位里的床上，然后打开二人的行李箱，把带上来的所有用品都拿了出来。等到她半晌整理好东西之后，回过头却见许凝眉仍然坐着暗自发呆。

　　她面无表情，上前略带力气地拍了拍他的脸，问道：“想什么。”她的语气略有古怪，分明是询问的字句，却说出了一种陈述客观事实的样子。

　　许凝眉被那几个“巴掌”拍醒了过来，看见冉指正凑在跟前，眼睛里却隐约燃着不乐意的色彩，赶忙站起来说：“我来帮你。”

　　他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拿起又放下，转了转头却发现一切都已经被摆放地井然有序，丝毫不需再添手脚。

　　冉指歪了歪头，又像是询问又像是笃定地说：“你很苦恼。”说完，她蹬掉了刚换上的粉色兔子棉拖，跳上床去，双手勾住许凝眉的脖颈，在他的耳边吹了一阵风，“书上说这样能帮男人忘记烦恼。”

　　她吹起的这阵微风吹动了许凝眉的鬓发，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一样一下子把许凝眉的面庞给点燃了。

　　许凝眉涨红了一张脸，浑身无力地从她环抱的圈子里挣脱了出来，好半晌才蹦出一句：“下次别看乱七八糟的书。”

　　他深吸了几口气，感受到上涌的记忆终于是潜伏回海底之下，这才将吸进肺里的空气尽数吐了出来。他问道：“小指头，你说地球是真的要毁灭了吗？”

　　被称作小指头的女生摇了摇头，仿佛不痛不痒一般说道：“不关心。”她从床上跳起来，再次穿上那双粉扑扑的棉拖，然后说：“吃饭。”

　　如果说许凝眉只是末世中再平常不过的人类，那么冉指的身份或许会引起整艘TOMA号的恐慌。
　　冉指是一个改造人。

　　她曾经是各国争抢的顶级尖兵，一人的战斗力高于一支军队。更不要说她被剥夺了感情系统，在她的思想中，有的只是命令和冷酷的杀戮，像她这样的改造人，一直被列为战争中最为顶尖的战力。

　　可是后来，因为很多原因，冉指“退休”了。末世之中的战火也并未持续太久，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战火就戛然而止。

　　因为各种天灾人祸的存在，整个地球上只剩下了两百万余人类，在恶劣的环境里，苟延残喘的人类再也不会考虑战争了，同冉指长得一模一样的改造人们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她们在战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除了早就远离战场的冉指，其他的改造人都被蓄意消灭了。那些关于改造人的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经失却在末日的苟延残喘的生活里。

　　只剩下冉指一个人，仍旧孤独地活在着世界上。

　　TOMA号的各个舱位中都有着连接数据中心的显示屏，在冉指和许凝眉搅动着糊状压缩食品时不停地播放官方的纪录片。她偏过头去看了看许凝眉的侧颜，记忆之中不由地产生了一阵恍惚之感。

　　多快啊。

　　在十年前两人相遇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那倔强的、孤傲的眼神中，孤独像是世界树的种子一样，成了吸引冉指前去探寻的星光。

　　她能感觉到男孩的内心深处，有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像是诸神世界中的世界之树，迟早有一日会见证诸神的黄昏。

　　冉指的恍惚之感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显示屏的中心，出现了地球的全貌。

　　她和许凝眉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都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这已经存在了四十六亿年的母星。

　　在数百年前，从外太空眺望到的地球还不是如今的模样。那时的地球蔚蓝、碧绿、白雪皑皑，迷人的斑马群在落满尘土的草原上奔跑。就和生命最初萌发时一样生意盎然。

　　可是现在的地球，看上去残破、灰暗，原本的亮色都被大气层中可怖的污染给覆盖了，整颗星球看上去，就如同是从泥淖中捞出的灰尘粒子，肮脏地令人难以呼吸。

　　显示屏中传出一个颇显严肃的男低音。他的声带震动着，同那飞驰在太空中的TOMA号似乎形成了某种频率上的重合。他缓缓讲述：

　　“地球，我们的母星，曾经是数十亿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但是由于科技的飞速发展，许多不属于人类应当掌握的领域中的禁忌技术也被人类发现。”

　　“核能，克隆，纳米技术……人类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灾难、疾病、战争、资源枯竭、生态恶化，短短的几十年，地球上的环境就恶化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不可否认的是，人类的末世——大低谷时期来了。”

　　“末世之前的所有国家都已经分崩离析，在灾难的冲袭之下，只有两百万的人类幸存了下来。他们在科技寡头——诺亚公司的庇护下，全部移民到受灾情况最轻的大洋洲，成为新兴的诺亚联邦公民。但是不幸的是，大洋洲也爆发了史无前例的灾难，人类离开地球去寻找新的生存环境，已经成为迫在眉睫的事情。”

　　“掌握着末世中人类世界全部科技力量的诺亚公司，历经数年，建造出这艘名为‘TOMA’的太空舰船。在确定放弃人类的母星地球之后，TOMA号将运载所有幸存的人类前往太空寻找新的生存之地。这艘堪比一整个新西兰岛大小的太空舰船，一直停靠在早已无人居住的墨尔本遗址，随着已经实施数月的移民计划的结束，两百万的幸存人类都将在今天之内登舰完毕。地球人即将迈出大低谷，进入太空移民时代。”

　　“同胞们，如今的我们，不再因肤色、人种、过往经历而区分高低贵贱。我们都是这个时代、这个星球的弃子。我们离开生存了数万年的地球，即将踏入茫茫而又陌生的宇宙，去寻找那飘渺难觅的栖息地。不论移民的最终结果将会如何，请所有人都要秉持着这样的一个信念……”

　　“人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败。”

　　“终有一天，人类会屹立在另一颗星球之上。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记得：珍惜。”

　　今日的TOMA号舰体中显得尤为嘈杂，肤色各异的地球人种在熙攘之中奔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用以舰体内部运输的悬浮汽车朝着随意穿梭的人群不时按动着喇叭。

　　诺亚公司凭借TOMA号强大的主脑系统，按照这些人在地球上的所属地区和个人身份，将他们分散到TOMA号上的四大主城里。

　　每一座主城都拥有数十万人口，按照大低谷时期之前的标准，却都只是人类世界中的三等小城市。但是在太空舰船之中，这样的城市规模却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一些信仰宗教的家伙深受这般奇迹的震撼，在短短数月之内，居然还兴起了以诺亚教为名的传教模式。

　　TOMA号中的四座主城都建造在舰舱的中部地区，其中的三个主城摩西、玛雅以及盘古，与其说是城市，实际上却只是一个个相连堆叠而呈现圆柱形环绕的舱位，更像是别具一格的酒店群落。

　　而其中唯一以地球上的城市为模板建造的诺亚城，则仍是高楼大厦林立，呈现CBD与住宅区划分分明的城市构象。

　　诺亚城既是取自地球神话中的诺亚方舟，又是以诺亚公司而为名，是诺亚联邦的核心所在之地。

　　不论是地球繁荣时期、大低谷时期还是太空移民时期，人类之中都会自然地出现阶级差别，被TOMA主脑划分到诺亚城，享受与地球繁荣时期无异的生活的人类，大多是为人类生存做出过杰出贡献，又或是身份高贵、颇富财势的豪门世族，与此相比，挤在另外三座主城的人类则更像是落入了TOMA号的贫民窟。

　　在TOMA号中，为了维持两百万人口的生存，诺亚公司还建立了完整的生态循环模式和工业生产环节。为了全体居民的安全着想，所有的工业区都被划为了禁地，严令禁止任何诺亚联邦的居民进入，违者将以冷冻遣返地球的惩罚处置。

　　除此之外，诺亚公司还颇为人性化地在舰体内划定了交通道路，种植了绿色植被，挖掘填充了巨大的人工湖泊，除了处在太空之中的这一事实，经历过灾难般的大低谷时期的居民们都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繁荣健康的地球之上。

　　TOMA号按照既定的时间预设，在所有人登舰安顿好的第二天，正式准备升空启航。

　　诺亚公司的总裁弗列加出现在TOMA号中所有的显示屏上，在宣读完诺亚联邦的条约之后，弗列加用他深沉而不浑浊的嗓音下达了启航的命令。

　　在那一刻，人们仿佛从弗列加的面庞和眼神中读到了肃穆、激动还有祈求自由的灵魂。

　　TOMA号早已经过数次的调试和检修，在确认无碍之后，整个驾驶舱内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在等候弗列加的指令。随着一声笃定的“出发”声响，TOMA号的船舱四端都喷射出用作升空推进的火焰。

　　堪比新西兰岛大小的巨型舰船在雾白色的气体包围中缓缓向上升去，用它无与伦比的身躯推开了地球那黑暗浑浊的空气。

　　所有的诺亚联邦居民都感觉到了一阵超重感，而后又很快随着TOMA号的舰舱内部平衡系统的开启而回到了平衡状态。居民们都涌出各自的舱位，拥在走廊上远眺诺亚城中那巨大无比的屏幕。

　　“在此，我宣布，人类正式进入太空移民纪元，并以下一个周一作为诺亚元年的一月一日。”

　　弗列加在屏幕之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联邦条约定稿。他站在演讲台上，先前的肃穆、激动还有祈求自由的灵魂都尽数收了起来，只剩下一抹难以言说的笑容，还有最后那一句将要改变所有联邦居民命运的话语：

　　“生存游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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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正文之前：
之所以在一开场就放上许凝眉的梦境，是因为他的梦境联系着整个人类世界的命运走向，先埋一个深坑呀～
不论是男主还是女主，都是故事多得要死的人精，只不过男主活络，女主外冷，这也和他们的遭遇有关系，后面会一步步解释～
另外欢迎新入坑的小天使们，本文采用双视角写法，前九章以男主许凝眉的视角和遭遇切入故事，之后就是女主的回忆篇，讲述有关改造人的回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瞎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