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松风寒》苍小狼

5、第五章

　　“你来了，我的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传来，在石室中回响着。
　　林静没有说话，她轻轻挪动身子想要下床，却发现脚下是一片浩瀚的黑暗。
　　石床是悬空的……林静不由得缩回了脚，回到了石床中间。
　　“都是假的，这只是个梦，一会儿就好了……”林静念叨着安慰自己。
　　“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真实的世界呢？”声音戏谑地笑着，显得诡谲可怖。“如果再停留下去，你们都要死。”
　　林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轻微的晃动，逐渐加剧，四周的石壁坍塌剥离下来，碎石从身体周遭擦落。她身下的石床也开始抖动，逐渐脱离了控制，她整个身子随着石床猛烈地坠落下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的深渊中……
　　“不要！”
　　林静睁开眼，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血液凝固到了冰点。闹钟上边红色的“3:25”还在静静地闪烁着，空调早已经进入睡眠模式，但林静竟然觉得很冷。
　　十八岁的第一天。
　　林静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点开了未读信息。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生日快乐^-^
　　林静看了看信息时间，竟然是卡着凌晨0点准时发来的，她飞快地打着字。
　　我是静静：谢谢谢谢谢！鸡冻~\\(≧▽≦)/~
　　她刚想关掉手机继续睡，却听到“叮铃”一声。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明天下午三点，大家在风语餐厅等你。
　　我是静静：好的……话说，你怎么还没睡？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你不也是吗。
　　我是静静：当然了，我这是期待的心情。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嗯，所以我也很期待。快睡觉吧，寿星可不能顶着个黑眼圈。
　　一句话直戳林静的痛处，她检查了上好的闹钟，每年这个时候都和照相馆预约早上拍一张照片，可不能迟到了。林静重新躺好，想想苏勤，又想到爸爸，渐渐进入了梦乡。

　　早上八点，闹钟如约响起。林静洗漱好，穿上了昨晚就准备好的白衬衫和藏青色的半身裙，将长发梳成一个马尾，用发带系好。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要是扎两个长麻花辫子，真的跟民国时期的女学生一模一样。爸爸就对那个时候的校服与制服格外青睐，说那样的端庄与风度，是别的款式学不来的气韵。妈妈一早就出去买菜为她准备午饭了，林静揣上公交卡，背好包包出门了。
　　“李叔叔，早上好！”
　　辗转几站公交，林静推开照相馆的大门，笑着向一个戴着贝雷帽的中年男子打招呼。男子放下相机，和她笑笑。
　　“小丫头来了啊，先坐在那边等我一下。”
　　男子为眼前的人拍完证件照，收了钱，这才走到林静身边。
　　“生日快乐，十八岁就是大姑娘啦。”
　　“谢谢李叔叔。”林静微笑，李铭是爸爸曾经的好朋友，在这个网络与数码发达的时代，他却依然坚守着这家照相馆。但是由于价格亲民，技术好，也吸引着很多老顾客与口耳相传的客人。“我想拍一张黑白的照片。”
　　“为什么想起拍黑白的？”李铭问她，然而手里已经拉下了白色的幕布。
　　“我想拍给爸爸看。”
　　“老林一定能看见的。”李铭点点头，把高脚凳搬了过来，把幕布抻平整，示意林静过去。林静坐到高脚凳上，把裙子捋平整，用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看镜头，一、二、三！”
　　“咔嚓！”
　　一道白光晃了过来，林静坚持着睁着眼睛，李铭又按了一下相机，连拍了几张。
　　“好了，非常好看。”
　　林静连忙活动了一下瞪酸了的眼睛，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李叔叔，那我下周末休息了再来取可以吗？”
　　“没问题，我这小店生意也不忙，你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
　　“我还约了同学过生日，那我先走啦！”
　　“路上慢点儿，给你妈妈带好。”李铭为她打开门，挥了挥手。
　　“谢谢叔叔！”林静也摆了摆手，出了大门，眼角泛着泪光。
　　这个地方有太多和爸爸的回忆，曾经的她每年最开心的事，就是和爸爸来这里探望李叔叔，顺便拍好看的照片，但是如今已经成为她最害怕的事情。李铭站在门口，目送着她上了电车，这才回到了屋里边。

　　因为下午三点要去和同学过生日，妈妈不到十一点就做好了丰盛的饭菜，还为她精心煮了一小碗长寿面。还记得原来妈妈为了做出这样一长根的长寿面，害的全家吃了一个星期的煮面条。妈妈看着自己香喷喷地吃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上。
　　“静静，妈妈是时候把这个给你了。”
　　那是个很精致的绒布方盒，古色古香，带着一点儿陈旧的木头的气息。林静轻轻打开盒子，里边赫然是一只非常精巧的玉镯。通体碧玉，摸上去还带有一丝凉意。
　　“这不是……”
　　“这是姥姥出嫁时戴的镯子，后来传给妈妈了，现在妈妈把它送给你。”
　　“不行不行，这个太贵重了。”林静想要把盒子推还给妈妈，却被妈妈拦住了。
　　“听妈妈话，留着这个，可以保佑你平安的。”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就当做你成人的礼物。”
　　林静点点头，笑了。“那我戴上也可以保佑妈妈，然后等我有了孩子再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嘿嘿。”
　　妈妈噗嗤一下笑了，“现在就想着传家宝了，男朋友还没找到一个呢。”
　　“妈……”
　　“好了好了，你快吃吧，鱼要凉了。下午还要跟同学出去玩儿呢，注意安全。”
　　吃过饭，林静回到屋里翻找着衣柜，不禁头疼。穿这身去吧……感觉会被当成穿越的或者拍戏的；换这个短裤？又觉得太暴露了不太好；穿这个长裙？又有点儿太正式了……林静对着穿衣镜，想不出头绪。她爬上凳子，想要看看顶柜有没有自己的衣服，却看到被子里边夹着一截白色的衣角。她用力一拽，竟然抓出了一件珍珠白色的裙子。她抖开一看，裙子不长不短刚好到膝盖，有一点点露肩却不至于太性感，裙子上的荷叶边点缀也显得很可爱。她拿着裙子跑到厨房问，“妈，我可以借你的裙子穿一下吗？”
　　妈妈正在洗碗，没有回头，“你自己看吧，妈妈的衣服你要是喜欢随便穿。”
　　“好嘞！”林静火速跑回房间换上那件裙子，平时看惯了自己穿宽宽松松的校服，这样一打扮林静竟然觉得有点儿好看。她转了一圈，觉得胳膊似乎有点儿空，她灵机一动，套上了妈妈给的玉镯子，镜子里的自己还带了些许古典气质。
　　这个这么贵……带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林静努力的做着心理斗争，爱美之心终于还是战胜了理智。
　　我小心一点，应该就没事啦！她这样想着，拿上了一旁的手机和包包。
　　“妈，我早点儿去啦！”
　　“路上当心点儿，别玩儿太晚啊。”
　　“知道了！”

　　苏勤坐在摆满礼物的长桌前，盯着手机屏幕，面色凝重。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他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天，冲出了餐厅，亮着的手机屏幕，在很多条无人回复的语音后边，不停地发送一条重复的信息。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林静坐在餐厅里，静静地看着手机，一个人坐在长桌旁。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但是苏勤和同学们一个人也没有出现。她咬了咬嘴唇，喝了一口柠檬水。
　　苏勤不会骗我的，也许他们正躲在哪里打算吓我一跳呢。
　　餐厅里的服务员很少，吃饭的人也很少，也许是还没到饭点的缘故。林静没有来过这家餐厅，这条巷子显得很冷清，过往的行人屈指可数。
　　开在这里的餐厅，生意一定不太好吧……不过也只有这样的餐厅才能订到这样的大桌子。
　　她胡思乱想着，摆弄着手机。忽然，手机“叮铃”一下响了。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在游乐园见。
　　林静有些纳闷，马上回复。
　　我是静静：不是说好和大家在这里见吗……
　　苏秦今天合纵了吗：听我的安排，乖。
　　这个语气……
　　林静有些脸红，不过应该没有人注意到。她抓起桌上的包，走出了餐厅，沿着这条小巷走到了大马路的车站，乘车来到了游乐园。

　　苏勤在游乐园里奔跑着，热闹的娱乐设施与喧闹的声音吵得他脑仁儿疼。
　　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然而他除了一遍又一遍地拨电话发微信却无能为力。
　　“嘟——嘟——嘟——”
　　重复了上百遍的无法接通突然变成了拨号音，苏勤停住脚步，紧张地简直要把手机捏碎，知道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苏勤，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了……”
　　“你在哪儿！”苏勤急忙问道，音量吓了林静一跳。
　　“我在摩天轮底下的小卖部这里。”
　　“你现在对面是什么？我来找你。”苏勤急忙向摩天轮的方向奔去。
　　“唔……我对面就是摩天轮啊，还有一个卖氢气球的，这个应该很好找。”
　　“在那里不要动，等我。”苏勤急促地叮嘱着，“不要乱跑，不要挂电话。”
　　林静听到对面传来隐隐的喘息声，笑道，“你不用着急的，我也是才到这里，你腿刚刚好不要跑啊。”
　　“没关系，”苏勤说道，只见那边一个男人攥着一大把氢气球，正在向小姑娘推销hellokitty的气球。他按了一下静音键，冲过去拦住那个男人。
　　“把你的气球都卖给我。”
　　“你全包了？”男人一脸惊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眼前这个高中生竟然从钱包里掏出了十几张粉色的毛爷爷塞进了自己手里，便要抢自己的气球。“等一下等一下！你这不会是□□吧。”男人保护着自己的气球，捏起一张瞅了半天水印，又抽出几张看了看，点了点头。
　　“可以了吧？快给我。”苏勤耐着性子抢过那一大把气球，攥在手里，背对着摩天轮，闭上了眼睛。男人边数钱边问道，“小哥，我这还有几十个气球，要不要充好气都卖给你……”
　　他抬头，却发现高中生和一大把气球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林静发现手机另一头忽然没声了，看了一下也还没有挂断。
　　“喂？苏勤？你能听到吗？”
　　“能，我还可以看到你。”
　　林静不可置信地抬头，那个卖氢气球的人竟然朝自己走来。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气球背后，赫然是苏勤的脸。
　　“噗，你是兼职来这里卖气球了吗？”
　　苏勤的胸膛还剧烈地起伏着，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林静低头从包里掏出纸巾，踮起脚尖给他擦额头上的汗。“不是说好了跟大家一起吃饭的吗。”
　　“不，只有咱们两个人。”苏勤突然弯腰环抱住她，林静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下巴深深地埋进她的肩上，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手臂紧紧环绕在自己的腰间，仿佛久别重逢一般。林静觉得自己的脸大概已经红透了，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背，和有些汗湿的T恤，终于鼓足勇气回抱住了他。
　　“苏勤……”
　　“不要忘了我。”苏秦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林静想要问他，下巴却被他挑了起来，苏勤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手里的气球。林静仰着头，看着漫天缤纷的气球缓缓升入青色的天空，而苏勤的面容渐渐放大，自己彻底沉醉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这个吻，蕴含着太多情感。
　　下一秒，两个人竟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