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别亦难》君卿执笔

2、薛蓠若莐

　　“咳咳！咳……咳”
　　半搀扶着少年进了屋子，老鸨笑脸盈盈的跟在后头。
　　易卿立于案前飞速写好一张票据，扯下随身戴着的玉佩：“拿着，叫人去凝华府领银子”
　　老鸨一惊：“奴家眼拙，竟没认出是十四公子，见谅见谅”
　　“出去”易卿有些不耐烦
　　“是是是！吟月你好生侍……”
　　砰！
　　剩下的声音顷刻间挡在门外，易卿按了按太阳穴瞥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一时间有些后悔，他原不是这般冲动的人，也没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地上冷，去床上歪着”易卿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这闲事果然不是好管的，易卿望了望坐在地上还未回过神的人，就要去拉他起来。
　　肩膀处温热的的感觉袭来，少年忽而一愣，更往后缩了缩，恐惧的眼神占满瞳孔，复又剧烈咳嗽。
　　易卿叹了口气，看着这位弱不禁风的少年：“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且去睡，我坐坐便走”说罢将屋内的炭火拨了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少年恍惚好一会儿，易卿觉得这少年真是有些呆傻，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
　　“你……花了很多钱的……”细弱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自在，少年紧张的神色印在脸上，他心里到觉着不好意思，人家花了一千两银子，却只是在此略坐片刻。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你本来做好一切准备抵死不从，但人家却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甚至没把他放在眼里。
　　“公子，我若有幸离开这里，日后必定报答”像是暗暗下定决心一样，声音很小却坚定
　　“不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又叫人无地自容
　　房间里寂静无声的令人尴尬，只有少年偶尔刻意压低的咳嗽
　　良久……
　　“你不用忍着，那样不好”易卿执起桌上的白瓷杯默默地倒了杯酒“不想睡就去加几件衣服，过来坐着”
　　……
　　少年只觉得坐在这个人的面前有点窒息，尴尬的窒息。
　　易卿把炭炉子朝少年踢了踢
　　“谢谢”
　　安静的叫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不知不觉好几杯酒就下了肚，易卿自酌自斟，全然不当房里还有个人在等他下一步的指示。
　　少年自打坐在这就尴尬的要死，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了好几倍，想开口又不敢，挣扎了半晌道：“你再喝就要醉了”
　　抬眼，冷漠的像是三九天的冰雪，少年心中暗暗叹道，还是不要随便说话好了。
　　“你叫……吟月？”易卿说完便觉得自己今天话多了些，更觉得自己今天忒多管闲事了些。大约是喝了酒，头有些晕乎乎的。
　　少年愣愣的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易卿见状又皱了眉毛：“怎么？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肯定的语气叫少年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好像看自己像看智障一般，连忙解释道：“不……不是的，吟月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我原来……不叫这个”
　　“那你原来叫什么”易卿抬眼，正对上一双茶色的眸子。对面的人又踌躇起来，终于缓缓开口道：“我……我叫薛蓠”
　　“可有字”
　　“若莐”
　　“哦”
　　……
　　又是一番死寂
　　“我之前好像没见你来过”少年咬了咬下唇，再这样沉默下去他真要尴尬死了。
　　“你来这多久了”
　　“啊？”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少年又楞了很久才道：“没……没多久，我是一个多月前被卖到这儿的”
　　“我也没见过你”
　　薛蓠觉得，大概他是有一段时间没来过，所以眼生，但易卿其实的的确确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被弟弟拽来的。想到此处，易卿皱了皱眉毛，他倒真是吧易邯给忘了。
　　原是他母妃去世，易邯怕他憋坏了，才特地请了旨同他过节出来转转，好散散心。现如今这样，倒叫他不好意思，那小子不知道现在正怎么想他的呢，只盼那大嘴巴的弟弟，别闹的人尽皆知才好，不然还不知怎生的多少添油加醋的话来恶心他。
　　易卿喝了几杯酒，略出了神，薛蓠还以为他醉了，用手在他面前比划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有反应。
　　“你是不是醉了，要不要去床上歇着”
　　……
　　薛蓠问完便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怎的，乍一听真像是一种邀请，来啊一起睡觉啊～
　　忙又接道：“叫人再给你收拾一间房……”越说声音越小。
　　“不必，我待一会就要走了”说完又喝了一杯。
　　“你举止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怎流落此处”
　　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样，这两个月间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蹦了出来，想到家中变故，父母大人不知是生是死，一时没忍住便落下泪来。
　　“抱歉，我不该问”易卿当是他想起了不愉快的经历礼貌性的颔首道。
　　“……没……没关系我只是……只是想到父亲母亲不知身在何处是否无恙，有些担忧。又怕他们心中挂念我，寝食难安。”薛蓠越说，眉间忧愁之色愈重。
　　“你还有母亲挂念，真好”易卿苦笑，酒壶里空空如也。
　　“嗯哪有不挂念的，你同你娘吵架了”薛蓠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
　　“我娘刚过头七”易卿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竟有这种迟钝的人，真是白长了一副皮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薛蓠的下巴磕在案上，低着头拼命的摇着。
　　易卿叹了口气：“你是被骗进来的吧”
　　“唉你怎么知道”薛蓠抬头瞪大了眼珠。
　　“一看就是”易卿连看都懒得看，他一向不喜欢笨的人，这人更是傻里傻气的，连想继续说话的欲望都没有，还是早早的回去睡觉是正经。
　　“你歇吧，我走了”易卿起身，抖了抖被压的皱巴巴的衣服。
　　“那个……”薛蓠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也连忙起身呆愣愣的看着他。
　　“不用送了”易卿开门，楼下小厮很是机灵，三步并作两步，忙跑上了楼：“公子，十四公子先回了，您是要回府还是去哪里”
　　“回府”
　　“唉！小的已备好车马在外面侯着”
　　“你要走了么”薛蓠看着小厮替他穿起外袍，讪讪的问道
　　“嗯，你回去吧”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么？”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声音比蚊子还小，薛蓠咬了咬下唇，脑袋都要埋进胸里了。他实在，实在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不会每次都有有钱又好心的人愿意花一千两来他房里坐一坐的。
　　可是，薛蓠其实想错了，易卿不是什么好心的人，今晚的事情，易卿自认为已是多管闲事出格儿了。说实话最近脑子里都涨涨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太失控了些。易卿并不想给自己途添这个麻烦。
　　麻烦，怎么看，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都是个麻烦。
　　“你想我赎你”易卿打量了眼前的少年：“赎你，你能为我做什么”
　　薛蓠顿时红了脸，想想自己自小身体虚弱，多病多灾的。在家时，众人小心服侍，一日三餐药比饭吃的还多，除了看书写字画画吃药，竟是什么都不会。
　　沉默半晌：“只要你带我走，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我都会学着做的！咳咳！咳咳咳……”薛蓠声音颤抖，太过激动又咳了起来。他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他得出去，爹娘还不知在哪，他还要替父亲沉冤得雪，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已是薄薄的一层铺在了地上。人流已不似早先那般多了，好颜坊的楼上，少年扶着墙猛烈的咳着，边上站着的男子一袭黑色外袍，衬着黝黑的双眸，不知是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