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念》灰尘老鬼

9、谎言

　　父亲的鬓角灰白，眼角也愈现沧桑。
　　“释儿，你起来。”
　　程释被侍从扶着站起。他跪了两个时辰，膝盖早已疼痛得没了知觉。但他能忍，他什么都忍得了。
　　“释儿，过两年你就三十了，到而立之年了。而我，半身埋进黄土里了。”程国公感慨道。
　　程释二十八了，而程国公六十几了。
　　程释掩下眼中的情绪，“爹，我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的。”
　　闻言，程国公摇摇头，疲惫地拍拍程释的肩头，“释儿……这不是你的错。你…….你不要将案子查到底，算爹求你了。”
　　此话无疑像一把利锤重重的锤在他的心上。他气血上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父亲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从未求过人。如今却求他不要还给世人一个公道，幻想破裂得彻底。
　　“爹”程释别过头，淡淡道：“我什么都知道。”
　　程国公手一颤，“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了大概。还剩一些重要的过程和缘由没查清楚。”程释顿了顿，继续道：“哥，他为什么要离开程家？”
　　他知道的，父亲也知道，但他不知道的，父亲也会知道。
　　毕竟，这个家的主人是他父亲。
　　程国公没有立即接话，他深深的看着程释。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么？
　　她最喜欢听故事了。
　　程释揉揉眉头。
　　“爹，这故事你暂留着，待我回来再讲。”
　　“你去哪？”
　　程释无奈地笑笑，“还能去哪？去曾府。”
　　曾白。
　　程释没有注意到自己转身那一刻父亲眼中的锐利。

　　沈秦坐在曾府厅上，调笑着一旁服侍的小丫头。热情放纵的言语让小丫头羞红了脸。这个沈公子可太不正经了吧？相比起来，一旁静坐的程大人…….小丫头偷偷抬眼在程释的身上打了个圈。唔，太好看了吧？
　　程释英发高束，白玉为冠。眼眉间中虽清冷之色凌厉，却让人愈发想靠近。特别是那修长白皙的指尖在紫檀桌上轻扣，嘴角轻抿。
　　“还请姑娘去请一下曾老爷吧，我家程大人”沈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程释，道：“急得很呢！”
　　小丫头为难了，不是她不想去，是老爷根本不在家啊！怎么个请法？
　　“老爷不在府中，少爷刚出门，管家已经去追了。还请二位稍等片刻。”
　　一旁如身外之人的程释抬眼，突然问她：“你家少爷出去做什么了？”
　　小丫头激动极了，程程程大人跟她讲话了！她按下心中的激动，回道：“少爷的行踪一下不告诉我们这些奴婢。”
　　程释点点头，又问到：“那曾白大人呢？”
　　曾白大人？小丫头偏头想想，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
　　沈秦见状凑过来，“程大人是朝廷重臣，出了事定会为你做主的。你不必害怕。是吧，程释？”沈秦赶紧递了个眼神给程释。令他惊讶的是，程释竟然听从了他。程释微笑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小丫头瞬间将曾白给卖了：“老爷每个月都要去灵山上的玉清观一趟。今日便早早地去了。”
　　玉清观。
　　程释神色有些变。
　　这时一个墨绿色和一个嫩黄色的身影向他们靠近。沈秦眯眼辨认，“曾府管家速度真是快。唔，那个小姑娘是谁？”
　　一旁的小丫头回答：“是我家小姐，曾扬扬。”
　　曾梓华快步走向程释，草草行了个礼叫程释稍等便转身训小妹扬扬：“回房闭门思过，没有我允许不能出来！”
　　曾扬扬小脸一扬，顶了回去：“我偏不！”
　　小女孩不服理的样子惹怒了曾梓华，他刚要教训就被沈秦拦了下来，“小孩子不懂事，曾大人何必对亲妹妹动气。”沈秦对曾扬扬亲切道：“曾小姐可不要再惹兄长生气了。”说罢，拍了拍曾扬扬的头。
　　哪知曾扬扬不领情，一把拍开沈秦的手，理直气壮的说：“不是我的错！我是听说舒宁姐姐做茯苓糕的手艺好才央求她做的。哪知做着做着舒宁姐姐就晕倒在地了！”
　　“哪个舒宁姐姐？”
　　冷清的声音让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地方。
　　曾扬扬被程释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了，她收起蛮横之气：“就……就是谢少主的夫人许舒宁……”
　　“她做的茯苓糕好吃吗？”
　　“好吃！有一种淡淡的清香，甜而不腻……..”
　　程释眼眸深邃，“她为什么晕？”
　　曾扬扬迟疑地看了程释一眼，“听谢少主…….”
　　“扬扬！”曾梓华大声打断曾扬扬，他狠狠瞪了扬扬一眼，吩咐小丫头将她带下去。
　　“小妹胡言乱语，程大人可不要放在心上。”
　　有问题。
　　程释作势点头，“我今日上门拜访曾白大人，哪知不凑巧。曾大人，曾白大人上哪去了呢？”
　　沈秦闻言高深一笑。
　　呵，程释要展示他的下套功夫了。
　　“家父去了郊外访友去了。”
　　中计了。
　　程释滴水不漏的应了一声，就辞去。
　　待远离曾府后，沈秦忍不住捧腹大笑。程释睨了他一眼，就立刻收声了。
　　“曾少爷问题大喽！”沈秦坏笑着。
　　“他一家都有问题。”
　　“什么？！”
　　程释扶额，无奈道：“那婢女和管家。”
　　那个小丫头和找人神速的老管家？
　　沈秦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你的意思…….”
　　“小丫头能被派来接待我们必须是一个嘴巴严，脑子灵的，而她也会明白主人家的秘事是不能说的。那个管家既然知道那小丫头靠不住，为什么要派她来呢？”程释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身影。
　　沈秦极为默契的接上：“他们是要故意透消息给我们。”
　　请鳖入瓮。
　　“那个曾梓华事也大，一方面对不上口供，一方面是要守住谢夫人的病的缘由。”沈秦啧啧两声，“曾少爷也是个能人啊！”
　　“曾梓华要么是串通好的，要么就是被瞒住的。”
　　“他…..他不会被自己的亲爹给买了吧？”
　　程释勾勾嘴角，“还记得那个曾小姐吗？”
　　沈秦自然是记得的。
　　“那个曾小姐一开始就在撒谎。”
　　程释此言一出把沈秦惊到了，那个大小姐怎么看都没问题啊！
　　程释见沈秦一点反应都没有，解释道：“她说是听说谢夫人做的茯苓糕好吃才要求谢夫人做的，但谢夫人没做完就晕了，她是没可能吃到的。我后来问她好吃吗，而她却说好吃，还能描述出来…….这根本对不上号。”
　　沈秦细细一想，发现的确是这样。他刚想开口就被程释打断：“这还没完。”还有破绽！沈秦额头突突的跳着。
　　“曾梓华要是想将许夫人的生病的原因全部瞒住，大可在一开始就打断曾扬扬的话头，何必要等到一半呢？”
　　沈秦恍然大悟，“他故意的——”
　　程释冷冷的笑容一点点浮现出来，看得沈秦浑身发抖。他凑过去讨好地说：“释释你挺厉害的啊，早知如此你就呆在大理寺不要出来好了！”
　　程释一怔，他看向远处的连绵青山，淡淡道：“我们去一趟玉清观吧。”
　　灵山，玉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