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杀手]我的名字叫L》无限天龙

12、第12章

　　“你做得很好。”乔希说。
　　仿生人销毁分部的部长——乔希的面容很引人注意：她的轮廓和五官过于方正，对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柔和，而她也不是二十岁的年轻女人了，还有她的身份——这一切都让她的面孔显得严肃威严。
　　不过，她严正的面庞上却有一对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是她天生的特质。这点特质也中和了她冷硬的气质，使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迷惑人心的特殊魅力（这种魅力无关“性”）。

　　L点点头，沉默着。
　　他此刻坐在乔希的办公室里，他的旁边是他上次任务的搭档，K。

　　“我为你们感到非常骄傲。你们不仅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情况下销毁了鲍尔斯，还揪出了一个非|法|走|私|团|伙。尤其是你，L，”乔希的语气温和得让L惊讶，“你能把第一次任务就完成得如此出色，这实在是不容易。”
　　尤其是对一个人类来说。L在心里默默补全乔希的话。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这年头还有几个银翼杀手真正是人类了？鲍尔斯这个难啃的硬骨头居然死在他手上，他恐怕已经扬名联邦警|署了。
　　乔希又看向K。
　　“你也不错，你们两个合作得很好。”她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L总觉得她看K比看自己的眼神还要柔和一些。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有任务我会再叫你们，奖金已经打到你们的账户上了。”乔希微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开始阅读文件。这是送客的姿态。
　　L问：“这次涉|案的几个走私犯……他们怎么办？”
　　乔希头也不抬。“依|法|处理。”
　　L问：“要判多久的刑？”
　　乔希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L站立在乔希的办公室外。
　　冰冷的灯光照耀着这走廊，来往的人员个个行色匆匆。L觉得头晕脑胀。
　　LAPD能不能不要建造得像一座监牢？他暗中抱怨。
　　L问：“这次的这几个人怎么处理，你清楚吗？”
　　K摇摇头。
　　“不过他们的判决要过段时间才能下来，你可以去问问别人。”
　　L叹了口气。我是傻了，你又知道什么呢。他轻轻拍了拍K的肩部，说：“好好休息。”
　　他也要回家了。他需要休息，迫切地。

　　涉|案的人员已经全部被抓了。娜塔莎，伊泽尔·坎努，约翰神父，还有胡安·奎瓦斯和达米安·马丁。他没见过胡安·奎瓦斯和达米安·马丁，银翼杀手的任务——他接到的任务只是追杀仿生人，LAPD自会管好其他“琐事”。L知道被抓的人肯定不仅这些，但他也知道还有更多的人藏在暗处，这些人藏得更深，根伸得更远。
　　皮耶罗·布鲁诺是个有想法有胆量的人物，他做了件非常危险的事。那是怎样的一个黑暗的网络啊……这张网在皮耶罗·布鲁诺这里断了，被一个“人”的怒火烧断了。被牵连到的结点们要么一个个被连根拔起，要么这结点之间微弱的链接就这样断裂了，而在这链接终点的人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L在一个瞬间想起了阿比盖尔·摩尔。那个年纪已大的残疾人失去了布鲁诺的资金资助，她能怎么生活呢？
　　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这个年代的残疾人太多了，这个曾经是少数人的群体如今已经成了地球人口的主要组成部分，几千万几亿的穷苦或残疾人口——或是两者皆是——如同蝼蚁一样地活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阿比盖尔·摩尔。
　　有希望的人，谁不愿意移民呢？谁还会留在地球上呢，呼吸这污浊的空气，日日感受死亡的射线？
　　留下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疯子。
　　那我呢？L暗自发问。
　　许多人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或者对他投以困惑的眼神：你身体健康，智力正常，你怎么不移民去外星殖民地？
　　L露出一个不知道对谁的嘲讽的笑容。

　　飞行器离他的公寓越来越近了。
　　L皱起眉头。

　　隔着雨幕，他看到了出门前见到的那个仿生人女孩。她还在这里，两个男人正在试图把这个娱乐型仿生人拖走，而它……她，在尽力挣扎、反抗。

　　L看得一清二楚。
　　她大叫着，在雨水里张大嘴巴，她那挣扎的动作仿佛案板上的鱼。红发披散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像血在流淌。
　　L停下飞行器。
　　感受到有人来临，那两个男人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

　　“她说不。”L冷硬地说。雨水在他脸上淌过，如同在石刻的雕塑上蜿蜒。
　　这两个男子被L吓到了。面对这样一个年轻强健、气质冷硬的男人，他们本能地感到害怕。L带给他们的压力，和受伤的娱乐型女体仿生人完全不一样。
　　但是男人们瞧了瞧女孩，又放下心来。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是个女孩吧？”面容阴沉的瘦高个讥诮，“这就是个仿生人，你搞清楚点，它就是干这个的。娱乐型仿生人你懂吗？娱乐型，知道不？”
　　“就是。”个子稍微矮一些的那个附和道。
　　L：“滚。”
　　瘦高个的脸色更阴沉了，个子稍矮的那个露出一丝胆怯。他们面面相觑。
　　L看出他们在衡量女孩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是否值得与他对抗。
　　他的视线又落到女孩身上。
　　女孩从L说话的一刻就僵住了。她细弱白皙的胳膊上布满了伤口，纤细的脖颈上有清淤，像是被人掐过脖子。她的红头发衬得她的脸更苍白了，这也使她嘴角的清淤和额头的伤疤更加明显。
　　L的蓝眼睛对上她的绿眼睛。
　　两人的视线交织了一瞬，下一刻L马上就把视线移开了，仿佛她眼神中的空洞刺到了他。

　　瘦高个说：“你说什么？”他的质问是如此没有底气，以至于听起来他的发问竟然非常真诚，好像他的确没听清一个友好路人的话。
　　L又说了一次：“滚。”
　　瘦高个这次反应过来了，他破口道：“操亻……”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L飞起一脚，正好踢到瘦高个柔软的腹部。他踢得是如此迅速、如此轻巧，仿佛是恶劣的顽童突然踢开一块塑料泡沫。瘦高个向后趔趄几步，终于松开了抓住女孩的手。他的同伙试图搀扶他，最终两个人一起险些摔倒在地。
　　瘦高个恐惧的目光看向L的腰间。L踢腿的时候，他的大衣松开，瘦高个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东西。
　　L屹然不动，好像不知道自己随身携带了一把激光枪。

　　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了。L和女孩在雨中面面相觑。
　　她不开口的时候可真安静，L想，也很麻木，很……没有生气。
　　女孩睁大她的绿眼睛。L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翠绿翠绿的眼珠了。也只有仿生人吧，L想，仿生人才能在这个时代拥有如此纯粹的颜色。
　　“你要跟我走吗？”L说。
　　女孩没有反应。
　　“你身上的伤口需要消毒，”他抿了抿嘴，“外面很冷，你需要衣服。我那里还有吃的。”
　　他不太会说话，尤其是面对着一个“这样的”女孩。她看起来十六七岁，但所有的仿生人设定都是成年人，所以这是一款看起来很年轻的型号——想必这点可以满足一些人的需求。
　　一滴水顺着女孩的红发流过她饱满的额头。女孩的眼珠动了动，她终于眨了眨眼。
　　L向女孩伸出手。

　　早上，L从睡梦中醒来。
　　他做了一个颇让他难受的梦：黑暗中，一个婀娜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她仿佛黑暗中出现的一道光。光源逐渐近了，镜头拉近，专注她的脸。一头火红的卷发披在她的肩上，她有着斑点的皮肤让她看起来离人距离更近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如今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起初，她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过了一会儿，随着眉头抖动，她的眼神变了。她还在勉力牵扯着微笑，但是她的面部肌肉拒绝合作。她灰绿的双眼渐渐弥漫起雾气……她有着怎样令人心碎的眼神啊。
　　一滴泪在她的眼中汇聚，随着眼角流出。

　　L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灰色天花板。他感受到身下床垫的不熟悉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的。
　　他转过头，看向窗户。一点点灰暗的光线顺着百叶窗透进屋里。
　　该起床了，他想。
　　他慢悠悠地坐起来，又过了快一分钟才从沙发床上下来。“家里有人”，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毕竟他独居太久了，朋友也很少。
　　他先煮上咖啡——仿造的——然后来到卧室门口，他敲了敲门：“你醒了吗？”没有回答，那也没关系，“我能进去吗？”
　　这次里面传来了甜美却冷淡的女声，“请进。”
　　L打开门，却并没有走进去。“早上好。你昨晚睡得好吗？”他顿了顿，等待对方的回答。
　　女孩坐在床上，露出一个微笑，但是她碧绿的大眼睛透露出冷漠。那红头发一下子刺痛了L的眼睛。
　　“睡得很好，谢谢。”她完美的微笑保持不变。L不太自在地转移开视线。
　　“那我去做早饭，你准备好了就出来吧。”他说，然后退出房间。
　　早饭做什么呢？
　　他拿出鸡蛋、黄油和培根，又取出面包片放进面包机里。他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了，平时他都是随便烤两片面包抹上花生酱，方便快捷还很管饱。
　　厨房里很快弥漫起人造食物的香气，他先切一小块黄油放到锅里，听着油脂呲啦的声音，他又打了鸡蛋进去做煎蛋。咖啡也煮好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提神：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泛着酸味的苦涩之味让他清醒不少。
　　煎培根的时候，他没有错过身后门开的声音。轻盈的脚步走近厨房，他没有回头。“先坐下吧，早餐马上好了。你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
　　“咖啡加糖，谢谢。”女孩回答。
　　于是L把糖倒进杯子里一些。他端上洁白的煎蛋、焦脆的烤土司、泛着油光的培根，又拿出黄油，最后端出两杯咖啡。
　　L看着女孩。
　　这样两个人对坐，好像他真的有个家人似的。

　　吃过早饭，L要出门。
　　女孩站在门后，跟他说再见。
　　“晚会儿见，梅兰妮。”他回道。真的好奇怪，好像她是他的妹妹或是女儿什么似的。
　　“单身爸爸外出工作，挣钱养家。”他坐进飞行器，喃喃道。但他要做的事情跟工作没什么关系，甚至可能会导致他失业。他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抬头，找寻自家窗户——他想看看梅兰妮会不会站在窗边。
　　昨天下了一天雨，今天天气还算是好的。他费尽地数窗户，沮丧地发现自家窗户太脏了，什么也看不见，这还得“多亏”长久的沙尘与放射物。驾驶飞行器去公寓边则显得有些奇怪，显得他是个有偷|窥|欲的变|态。L最终放弃了。

　　L来到LAPD。门口的守卫平时板着个脸，嘴巴紧闭，今天见到他，破天荒地冲他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好。”
　　L对他的反应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你好。”
　　这是第一个反应奇怪的人。L走在走廊里，不时感到有人在看他。这太奇怪了，他想，我是认识几个人，但是这受到的关注也太多了。
　　“早上好，L。”布兰登·劳森冲L点头。布兰登·劳森是打黑司的老人，资历威望都很高。他是个硬汉，也有点大部分硬汉都有的小毛病：沉默寡言，不会表达自己，很多时候显得十分冷酷。他的确是有些高傲的，L被引见过一次，但是他们——布兰登·劳森——总是装作不认识对方。
　　“早上好。”L回答。大家都是怎么了？
　　他隐隐觉得这或许与自己和K刚刚办好的任务有关。但是大家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他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关注。
　　……尤其是来自威利的。
　　L看着迎面走来的前同事，暗暗叹了口气。
　　“早，L。”威利说，他此刻的眼神带了点敬佩和真诚，“你的事迹大家都听说了，做得好伙计。那几个警|员可以瞑目了。”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拍在L的肩上。
　　L：“谢……谢谢。”
　　威利的话在他的心上投下涟漪，对方难得地说了句让他愿意听的话。他给了L一个销毁鲍尔斯的正当理由：鲍尔斯杀人，杀了好几个人，大部分是他的同僚。
　　正如乔希说过的，鲍尔斯就像是一颗炸|弹，藏在人群里，威力巨大，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这颗炸|弹会爆炸。

　　可是这颗炸|弹的制造者却是人类。

　　鲍尔斯临死前那个眼神刺痛了他。那是个交织着恍然大悟、震惊、愤怒、不解、鄙夷的复杂眼神……

　　L摇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他来到资料室，登录系统电脑，输入了几个人名。
　　他的目光在红发女人的页面上逗留了很久。

　　洛杉矶县监|狱

　　长长的走廊过于安静了。末日一样的洛杉矶，就连监|狱里残暴的犯人们都死气沉沉。有一些犯人听到动静，默默地到门边扒着铁栏。苍白的灯光投在他们脸上，照得他们脸色惨淡，犹如地狱的囚灵一样了无生机。
　　狱|警一言不发。偶尔他能听见有人在走廊深处□□呜咽，凄惨无力，但只有他的脚步声一直坚定地回荡在走廊里。
　　他停在一间牢房前。
　　“约翰·弗莱尔，你有访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