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98、第八章 钟情时

　　温琛眉目含愁，淡淡道：“这世间只得她一个后月。”

　　我斜着眼睛看了看他，默默无声地点了点头。难怪，恁个端端地站着就像是从春日里走出的最明媚的光景，穿花拂柳，追风猎云。那不光是你容颜如画就能做得到的，也只能是温琛口中仿佛无人能与之比拟的后月。

　　千眀直直地看着后月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装着这世界上最清澈的泉，因着委屈和倔强后的害怕，升腾起雾蒙蒙的一片烟。

　　她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魔力，千眀能够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沦陷在她的眼眸，在无法自拔之前赶忙撤开视线：“你是怕我打不过他们？我只是不想所有的事情都用武力解决罢了。”

　　后月盈盈一笑，眼睛黝黑发亮，如侵晓之前微明的星子：“那好，若公子受了伤，后月决不弃公子而去。”

　　千眀这些年一直跟着姜漫城走南闯北，满脑子全是酬壮志，保家卫国的英雄胆，哪里知道只有遇上儿女情长之后，方才知晓英雄也会气短。

　　要说此前他也见过不少姑娘，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也有才情洋溢的，也有明艳娇柔的，但是他瞧着总觉得都是一个样，无一能让他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他看着此时面前轻轻笑着的女子，觉得心和眼再大却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千眀想，眼前的姑娘一定会是他穷其一生也可能不会再遇见的最好看的姑娘。

　　“小子，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我数到三，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那么对于你刚刚的行为我就既往不咎。”马大顺说着说着便开始数起来，“一……二……三”

　　千眀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这便彻底激怒了马大顺。看那样子，他恨不得立即扑过来撕了他，他指着千眀吩咐着自己的侍从：“你们两个给我把这个不长眼的缺心眼往死里打。”

　　马达顺原地跺脚几近暴走，千眀依旧云淡风轻地站着，眉目从容。

　　他瞧见那两个侍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木棍，看样子真的是要切实执行往死里打的命令了，不过他们未免太小瞧他了。

　　平日里，他们这样的人连给千眀练手都是不行的，他正想着速战速决，望江楼生意很好，去晚了便没了位置。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后月竟会突然窜出来挡在他的面前，她的背上生生地受了一棍。

　　千眀再也无法维持翩翩公子的形象，他将她扶住，看着她面色有些苍白，不禁责怪道：“谁让你跑出来了。”

　　后月的表情十分痛苦，额头不停地冒汗，脸色惨白。

　　千眀立即将她横抱着离开，马大顺自然是不让，他带着两个下人企图留下千眀，只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近他的身。他出手极快，一抬手间他们全都哀嚎着飞了出去。

　　“你……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千眀浑身透露出与之前儒雅谦逊完全不相同的气质，黑着脸吓得后月说话都有些结巴。

　　千眀简短地说明意图：“看大夫。”

　　后月在千眀的怀里挣扎起来，他害怕她伤着了便小心地将她放在地上。

　　后月站稳之后，扭过身子拒绝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那些就像是情人之间闹脾气时才说得出的别扭话，后月却是自然而然就说出了口。

　　千眀看着她说话中气十足，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放缓，苦口婆心地劝导：“胡闹，我好心带你去看大夫，你却不识好人心。你一个女子怎么挨得住棍棒，不让大夫看看伤到哪里了，以后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况且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脸色白又不是挨那一棍，谁没有过月事来了肚子疼的呀。”后月低着头绞着手指，小声嘀咕着。

　　千眀莫名提高分贝：“有什么话大声点说。”

　　后月转过身子面对着他，瞪圆的眼睛略带精光，字字有力，尾音却婉转悠扬：“我说，月事来了肚子痛才会脸色苍白。况且我伤在背上，该不会让我在大夫的面前宽衣解带，裸着背让人瞧吧。”

　　千眀是第一次听见女儿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起这些，他觉得有些尴尬，自诩满腹经纶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突地想起小六曾经念叨过，丽珠来了月事肚子疼的事情，他忙前忙后地准备热汤热水。说是肚子暖和了，血液就流通了，血液流通了肚子也就不疼了。

　　千眀沉默了半晌，木木地问道：“那你的背疼吗？”

　　“疼啊。”后月见千眀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展了展背，话锋一转，“谁挨了一棍子都会疼的，我又没有伤到筋骨，没有什么大碍的。”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铺子在卖高汤，你可以喝点暖暖肚子，应该就不会那么疼了。”千眀的眼神闪烁，焦点在后月的四处游晃。

　　后月走到了前边，回过头来冲着千眀笑：“不是要喝汤吗？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千眀摇了摇头跟了上来。

　　高汤铺子生意极好，千眀和后月到时就将将只剩下一方桌子，他特意给她点了一份乌鸡红枣汤，他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有要。

　　“你别光看着我喝呀，这味道确实不比那些酒楼里面的差，你也来一份儿。”后月一边喝汤一边向他推荐。

　　千眀除了战场上便不习惯呆在人多的地方，冷冰冰道：“不用了，我不习惯喝这些。”

　　“那公子真是热心肠，专程陪我来喝汤。”后月低头的刹那，又突然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会功夫，我要是知道你那么厉害，我就不会出去帮你挡的。”

　　千眀说：“我都说了我只是不想所有事情都用武力解决，这还不能说明我会些功夫吗？”

　　后月不甘心地小声嘀咕着：“怪我识人不明。”

　　千眀现在真是欲哭不能了。他却也不想和一个姑娘争辩，想着任她去吧。

　　今天发生了这么一出事，茶楼自然是不能去了，想着这么早回去也是闲着，便提议：“还不知姑娘家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后月皱了皱眉头，不满意地问道：“你难道不应该问的是姑娘芳名吗？”

　　千眀对后月的直接坦白有些无奈：“姑娘早就自报了芳名，后月。眼下只想知道姑娘家住何处，不知道有没有这份荣幸充当一回护花使者。”

　　“你可要记住，莫撩夜色花弄影，月浮暗霭雪满楼，后月。”后月沉默了一会儿，才坦然道：“如果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公子还想要当护花使者吗？”

　　千眀温驯有礼，声音里是波澜不惊的适然：“英雄不问出处，还是姑娘觉得我是个迂腐的人？”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后月指了指他，偏着脑袋倾向他，“你帮了我，我们也算是朋友了，难道我不应该知道你的名字。”

　　千眀见后月的汤碗见了底，他站起了身在桌子上放了一个碎银子。

　　后月以为他这是拒绝回答的意思，撇了撇嘴也不是很介意，正无聊地看着老板收拾面前的空碗，却听见千眀如同空谷传来的飘渺清音：“再下千眀，字兰隐”

　　后月随意地坐在那里，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千眀”

　　千眀清晰地听见心湖里投入了一颗打磨得圆润酥莹的石头，‘咚’的一声，圈圈涟漪由小及大的荡漾开来。从来没有人将他的名字叫得这样好听，他有些飘飘然。

　　千眀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坐着仰望他的女子，感觉有些奇怪，这个姑娘随意起来都是柔美不可方物的。他像是误入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中，画中的女子是滚滚红尘过后的化外一方，浮翠流丹，点染曲眉，他看着看着便生出一种朝圣的心理。

　　千眀和后月的相遇并不是像一般英雄救美那样单调，夹杂着美女反救英雄，以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插曲，目前为止我的心情还算不错。

　　我们并没有看到千眀送后月回君忘归的画面，我的思绪也还停留在上一个画面里，千眀的声音像是燎原的火星，燃烧在我心里。他说：“再下千眀，字兰隐。”

　　我向来对名字有些偏好，我喜欢千眀的字，兰隐，大隐隐于市，脱俗，脱尘。

　　像是发现一个有趣的玩意儿一般，我心血来潮地看向身旁的男子，他的双手一上一下握着火凤箫，眉尖堆着凝重的愁绪。

　　“温琛，你有没有字？”

　　关于温琛的一切我都感兴趣。

　　温琛目不斜视地盯着半空，随意道：“娘亲没有给我取过字，不过这干你什么事，你能不能不要在干正经事的时候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轻声细语地问他，他却将我冷嘲热讽一顿，着实是毫不留情地在我兴奋的时候浇上一盆冷水。

　　我讪讪地重新回到今天的主题。有过以前的经验，对于画面的陡然突变我也能很快适应了，并且不用温琛提醒，我也知道那是不同于上一个画面的。

　　千眀一身白衣，月下负手而立，松散的发上流动着粼粼波光。微风拂过，唯有衣衫底部绣着的破土而出的草苗不断地摆动。

　　他身旁还有另外一个男子正慵懒疏狂地地倚着石桌，眼神离光迷幻，脉脉含情的样子像是醉得不轻，他的手却依旧轻轻稳稳地摇晃着玉翠杯，杯中一半女儿香，一半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