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85、第三十八章 终清醒

　　术法是自行停止的，停止之时，我们全都有些筋疲力尽。

　　二堂主赶紧将穆阿九扶到一边休息，我则是扶着温琛。

　　第一次看到温琛如此虚弱的样子，没有想笑的感觉，只觉得心疼得紧。刚刚应该是我，想着想着，眼泪就一直往下掉，以往我是没有这么脆弱的。

　　看着我紧皱的眉头，簌簌直下的泪珠。温琛知道我的自责，声音小得厉害：“幸亏我赶在你前面了，换做是你，肯定要躺在床上几天几夜，到时候可得要麻烦死我。”

　　他的语气有些夸张，我知道他在逗我，我也配合着假笑了一下，表示他的行为是有存在的作用的。

　　穆阿九刚刚休息了一下，能够站起来的时候便径直走向冰魄棺，看着棺中一动不动毫无苏醒迹象的人，充满希望的眸子一下子便暗淡了下来。

　　穆阿九声音沙哑颤抖：“为什么他还不醒过来？”

　　有了温琛的无偿献血，凤朝不活过来就有点不像话了。

　　我转向温琛，重复了一遍穆阿九的问题：“对呀，他为什么还不醒来？”

　　温琛若有深意地看着我，无奈道：“可能……”

　　一个瘦小的男子突然闯了进来，踉踉跄跄地跪在了地上，话语里无不是恐惧匆忙：“二堂主。段时带着武林各派再次攻打朝月教，现在已经在洞口了。”

　　“走，带我去会会他。”二堂主的眼中装满了愁绪，说出口的话却依然荡气回肠。他走到冰宫的门口，转过头来，“夫人，你和两位少侠带着教主的躯体去到教主的房间，关键时刻打开墙上的机关可保你们周全。”

　　原来，他不过是觉得躲不过才如此潇洒豪壮。

　　穆阿九看了看依旧躺在棺材里的凤朝，苍白的唇色似乎染上了绯红，冲着唐门一笑：“他在的时候将我们的家守得好好的，如今他不在了，我们的家，该是由我来守着。这是我欠着他的。”

　　我虽然不忍，却还是将温琛推在前面，双手依然扶着他：“二堂主，温琛也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唐门问道：“这位兄弟你刚刚流失了那么多的血，还行吗？”

　　温琛瞪了我一眼，又被我瞪回去了，最后只得拱手道：“若是不在朝月教还好，此时若在，当然不能独善其身。”

　　唐门有些感激涕零：“我先代替教主表示感谢。若是此次守教成功，你们便是朝月教最大的功臣。若是不成，我便在地下报你们今日不离不弃的恩德。”

　　这些客套的话，听得我不耐烦了：“快带我们去吧，要不他们快攻进来了。”

　　温琛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却还是一脸严肃：“你去凤朝的房间待着。”

　　我拒绝：“不要。”

　　他吼我：“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我死死拽住他的袖子，眼睛睁得比他还大：“我不要。”

　　他终于放软了调子：“乖，这不是去玩儿的，你一点武功都不会，去了只能给我们添乱。”

　　我脱口而出：“你会保护我的。”

　　温琛愣愣地看着我，我认真地重复了刚刚说的话：“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我觉得有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手，那是温琛的手，那样的温柔除了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我被温琛紧紧牵着，就算看着这些满脸络腮胡子，面相凶恶的人，我都觉得不害怕。相反我倒是很担心穆阿九，她对段时是否真的狠得了心。

　　唐门想抬出约定侥幸逃过一劫：“段时，你与教主有约，只要邪教没有做出危害武林的事情，便永世不得找邪教的麻烦。现在，盟主可是想毁约。”

　　段时冷冷道：“权宜之计而已，邪教只要存在一天，武林各派都不得安宁。”

　　穆阿九不屑地撇了撇嘴，笑盈盈道：“盟主最擅长的便是权宜之计。可以用在任何人的身上，这点我早就领会了不是。”

　　穆阿九站在我的前面，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段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穆儿，你别在执迷不悟了，今天，我定是要毁了这邪教。”

　　穆阿九像是对自己说，“我也不想执迷不悟，可是我夫君在里面躺着。从前他护我如珍宝，如今换我保护他和他在乎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穆阿九对段时是有怨的，怨他从前不懂得她的好，直到现在还让她不安宁。

　　我以为只要穆阿九站在段时的面前，这场仗就是打不起来的，却没有想到段时明知道这么办了，穆阿九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却还是要这样做。

　　段时一声令下，武林各派齐齐向着朝月教进攻。

　　穆阿九刚刚失血过多，就算再是武功高强，恢复得也没有那么快。可她心中有信念，毫不犹豫地冲锋在前。

　　温琛站在我的面前，寸步不离，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以为我们不懂刀剑必定是文弱书生，柿子尚且挑软的捏，他们当然也是想从我们身上下手，只是他们似乎是看走了眼。

　　温琛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巾，蒙住我的眼睛：“你就在这里呆着，别害怕，我一直在。”

　　我不解：“你为什么蒙住我的眼睛？”

　　温琛说：“你不是晕血？”

　　“你傻啊，刚刚我们在冰宫里不就见了血的。”我低调地笑了笑，“我只晕自己的。”

　　温琛：“……”

　　我席地而坐，接过温琛从停在洞外的马车上掏出的青鸾琴：“温琛，假如这次我们大难不死，那么……。”涌上喉头的话最终被我吞了下去。

　　温琛掀开面纱，侧目看着我：“那么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说的话有多煽情，只是温琛捏住我肩膀的手紧了许多，我说：“我虽然不是江湖人，可是我愿意陪你江湖路。”

　　温琛又将面纱放了下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他的声音应该是有些激动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只是一时兴起。”

　　我没有再做出保证，笑了笑：“温琛，我从没好好为你弹一曲。今天你听听，我可有长进。”

　　温琛挑眉问道：“弹什么？”

　　“平沙落雁。”

　　话音刚落，肃杀的声音氤氲在刀刺进骨头的闷哼里，琴声悠扬壮阔，邪教的人似乎比刚刚更加勇猛。

　　温琛挥剑而出，却不敢离我太远。

　　温琛知道我不晕血之后还是执意要我蒙住眼睛，我看不清一纱之外是怎样的血流成河，但是我知道，我爱的人，此刻正在浴血奋战，而我在为他奏响战鼓般的琴音。

　　我感应到温琛有些吃力地反抗着，便扯下纱巾，看见他正和段时苦苦纠缠着。

　　我什么都不能做，唯一的念头，便是好好弹奏一曲给他听。

　　我的听觉一向很灵敏，就算在滔天的杀伐声中依旧听见有一种细微的声音在靠近，这是一种我有些熟悉却一时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声。

　　离我较近的穆阿九突然停了手，呆呆地呢喃着，眼中顷刻间便热泪盈眶：“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我，还在我们的家门口，这是他许诺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叫了一声：“那是邪教教主，凤朝，他没有死。”

　　段时看着凤朝，满脑子的疑惑，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要不是最近遇见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会觉得死了的人便就是死了，遑论站在这里玩音乐。

　　凤朝凌空抱起哭成泪人的穆阿九，将她带到了我的身边，然后对着一干人等说：“本教主就小小睡了一会儿，你们见我夫人旁边没人，便欺负起她来。她可是我顶着整个教众的压力娶来的夫人，我好好爱惜的人，你们却这样对待，是想死不成？”

　　我崇拜地看着凤朝，穆阿九上次在武林大会上的狂妄都是从他这里学去的吧。

　　不再理会那些人，凤朝便对着穆阿九嗔怪着：“说你多少遍了，这样的时候，你要做的便是躲在我的身后。”

　　穆阿九的鼻子一酸，刚刚擦干的泪又不住地掉了下来：“可我找不到你。”

　　“等这里了结了，我陪你听说书先生说一段。”凤朝将她的头摁进怀里，“小九，我想听你吹埙。”

　　他将埙递给了她，自己便冲向了段时，对着温琛感激地一笑：“你去将她们两个照看着，他就交给我了吧。”

　　有了穆阿九的加入，琴声和埙声此起彼伏，各自为彼此添加一丝韵味。

　　这样的感觉真是好，江湖啊，原来是一个这么幸福的词。

　　凤朝的剑如在穆阿九梦中所见像是盛开的花，他步步紧逼：“段时，你不得不承认你是输了，我真不知道你当初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才把她送到我身边的。我是把她还给你了，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段时压抑着胸腔的愤怒，满脸肌肉紧绷狰狞：“如果你再死一次，我有把握重新赢得她的心。”

　　“可是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凤朝的剑已经抵着段时的脖颈，嘴角露出讥诮，“放弃吧，小九和朝月教都是我的。”

　　擒贼先擒王，这场不知因何而起的剿杀在凤朝的剑搭在段时脖子上的时候就意味着结束。

　　穆阿九走到凤朝的身边，轻轻拨开凤朝的剑。

　　凤朝不敢相信地盯着穆阿九，“小九，你……。”

　　她看着段时，弯了弯腰：“段时，我要谢谢你。”

　　段时看着她没有只言片语，只静静地听着。

　　“要不是你，曾经被你装得满满的心不会换了另外一个人，要不是你，我不会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温琛站着我身边，我们看到穆阿九紧紧握住凤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