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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四章 埙声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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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没有什么搞头之后,便纷纷散去。
待到见不到一个人影之后,段时才松懈了下来,额上堆起一层层汗珠,双手扶住身旁的柱子,大口地喘着气,肚子处的伤口并未结痂止血,甚至在不断地往外涌,顺着漆红的柱子弯弯曲曲地流下,像是一条条逶迤爬行的小蛇。
段时旁边的老管家,也就是接待我们的老爷爷赶紧将他扶进了房间。
我征求着温琛的意见:“看来段时的伤比我想象中更要来得重,我想去看看他?”
他淡然拒绝:“不许。
我没有想到他会不同意,满心郁闷,驳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就去。”
他似乎就跟我杠上了:“你在我怀里,我想不放就不放。”
我气急:“那你就永远抱着我吧。”
温琛微不可闻地轻咳了一下,笑得奇怪:“这个建议我可以考虑考虑。”
我和他争吵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没能在段时的身上施展我的医术。
我心里想着今天不让我见,我总会找到机会去见的,他总不能天天盯着我吧。可是我没想到,他还真是天天盯着我,任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找到机会溜去看段时。
这男人真是闲的。
眼见温琛的监督工作做得滴水不漏,我也就从内心举白旗投降了。
许是温琛给的药起了作用,嘴巴好得差不多了,至少不再影响我的正常饮食,我敞开肚子,释放天性,每天只管好吃好喝好睡。
三天就这么一晃眼即将要过去了,明天就是武林大会,我这个不会丁点武功的人也是很激动的,躺在床上一点都睡不着。
念卿发狠地空登了几下,嘟着嘴抱怨道:“娘亲,卿儿好困。”
我最喜欢他睡眼朦胧时候的样子,比平日里又要可爱百倍不止。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对他蹂躏一番。
“你睡你的,不用跟娘亲打报告。”我捏着他的小脸蛋表示我对他的宠溺。
他眯着眼睛建议道:“娘亲你出去透透气吧。”
我这才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娘亲妨碍到你了?”
念卿满脸床气地点了点头,许是怕我后母品质发作,翻滚翻滚便裹着被子到了角落。
这孩子说话总是喜欢绕弯子,像个小大人一样。
我觉得独孤恒真是找对人了,这世上除了我有这样的聪明,谁还能和念卿沟通无阻碍。
夸了自己一番之后,觉得今晚月色都好了许多,心情更是晴朗。于是,我果断穿好裙衫,替念卿掖了一下被角便出了房间。
晚上的剑门比起白天,所有飞檐楼阁全都笼罩在夜色里,像是有意镀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迷离。这样看起来虽然气势稍减,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我沿着门口碎石漫成的甬道一直走,周围是人高的芦苇,碰到十字路口,习惯性地向左走。选择左边没有什么其他特别原因,只是因为左边是心脏跳动的地方,我只是喜欢跟着心走,仅此而已。
路的尽头,我看到了一池荡漾的月光。
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我竟然不知道剑门藏了这么一个好地方,被密密麻麻的野草虚掩着,泛着朦胧迷幻的光。
起初我以为是冰泉,走近一看,池子上方热气翻滚,方才知道这是难得的温泉,看这地势是后天所建,所费财力物力人力可见一斑。
我心里一阵欢喜,仔细瞅了瞅周围,发现月黑风高,四野无声,整个天地全是一片静寂的黑。
我有些心痒难耐,俗话说错过这个村就再没有这个店。于是便不再有什么顾忌,利索地脱去多余的衣服,跃进温汤。
一进入水中,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干涸了好久的鱼一下子喝到水一样,好一个酣畅淋漓。
今晚的月色可真好,月光中沐浴端的是好情调,我将脚尖露出水面,映着皎洁的月牙白,更显得肤如凝脂,又如流动的香蜜。
唯一不好的是,我这头发着实是长了些,也不知道这古时候的女子是怎么想的,想要证明自己是女人也有其他方法的,为什么就选择了这么极端又麻烦的方式呢。
我轻声叹息着,将贴在额头上,湿哒哒的头发拨到不影响视线的地方,随即又在水中游了几圈。
都说凫水是最消耗体力的运动,我今儿个算是真正的体会到了,没有多久脑袋就开始晕乎乎的,眼皮千斤重,任我费多大力都是睁不开的。
以往这个时候我都跟周公下了好几盘棋了,所以我想也有可能是瞌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近了一堵滚烫的墙,我烫得赶紧撒开手,想要睁开眼睛看个清明,便见一张放大的俊脸。银发尽湿,却色泽粼粼。额前的头发上几滴顽皮的水珠儿顺着精致的脸颊滚落下来,滴答一声隐没水中。
他的眼睛里承载着原始高古的风情,又有风吹麦浪的热度。温泉水簇拥着沾湿了他全身,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精壮结实的腰腹彰显着无尽的柔韧与张力。
我像是欣赏一幅出自名家手笔,重色渲染的人物肖像图,瞬间入了迷,忘记自己此刻是赤身裸体在温琛的怀里。
“女儿家家的,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这剑门随时都有人走动,你竟然敢……”说到最后,温琛有些结巴了。
我根本没有注意听他讲了些什么,也许是错觉,也许是月色太迷人,我竟然看到他红了一张脸。
“温琛,你是在害羞吗?”我故意将双手抬起来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也就是在看到自己光洁的手臂。我才恢复记忆,刚刚我是在温泉洗澡来着,那么现在,我应该是什么都没穿。
“啊……”我大叫了一声,开始猛捶温琛,“你这个死变态,怎么能够偷看女子洗澡呢?”
“谁会这么闲得慌,那些比你漂亮的歌姬花魁多得是,我用得着看你。我只是碰巧睡不着,又碰巧路过,更碰巧地看见你没入水中半天没起来,以为你溺水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世道就是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害得百姓集体同情心缺失。”温琛立马收回了搂住我腰的手,暴风般猛烈,风雪般无情地数落。
我的身子本就软得要命,这下子没有了支撑,便不由得往水里面沉。
“你到底在这里泡了多久?”温琛一把捞起我,无奈道,“难道不知道温泉不能泡久了吗,会缺氧的。”
“我以前似乎是听人说过,不过刚刚一兴奋就给忘了。”我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此时我们彼此挨得那样近,我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那谁,我们总不能一直在水里呆着,你将我带到岸边吧。”
温琛凫水的神色很专注认真,我红着一张脸,偶尔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他。
“到了。”温琛提醒着失神的我。
我缓过神来,指使道:“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
温琛看向我脖颈一下,坏笑着“据我实测,你没有什么看头。”
我气得牙齿打颤:“你实测完了吧,还不放手。”
温琛果真放了手。
我对着他白眼乱飞,眼刀乱射:“你不是说没有什么看头,那还不转过头去。”
听我这么说,他很快便转了过去背对着我。
这池岸对我来说还是蛮有难度的,我双手撑在岸上半天爬不上去。
温琛些许担忧地问道:“需要我的帮忙吗?”
我忙不迭地拒绝,生怕他转过头来:“不用不用。”姑娘我还没穿衣服呢。
费尽我的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山了岸,三下两下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我对着水里的人影喊道:“喂,我穿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温琛从水中旋转而起,衣袂带起的水珠四散开来,我离得他很远,仍旧抖了我一身的水。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厮肯定是故意的,有那么多种上岸的方式,他偏偏要炫耀一番武艺。
可是我现下能想出最恶毒的话不过是:“温琛,你这个杀千刀的。”
温琛作噤声状。
瞧见他那么专注的表情,我不由得闭了嘴,想知道他究竟想搞什么鬼,又能搞出什么鬼。
不再说话之后,周围更加沉寂,只有风吹林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渐渐地能听到有轻飘飘的,声声肃杀哀婉的旋律传来,该是在传播的途中遇到什么,致使旋律断断续续,不甚完整。
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声乐,竟是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乐器发出来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悲健。
若是不弄个明白,我今晚肯定是要破天荒的失眠了。
我对温琛使了一个眼神,呶了呶嘴,挑唆怂恿道:“大半夜的传来这么邪气的声音,定是有蹊跷,我们得去看看。”
温琛白我一眼,淡淡道:“有什么蹊跷的,不过是有人在吹埙。”
“埙?”我歪着脑袋看着他,“还有这种乐器,长什么鬼样子?”
温琛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含笑低头看我:“这个怎么说呢,还真是不好说,况且你绝对不止这一个问题。走吧,还是带你瞧瞧去。”
我跟在温琛的身后,寻着声音的源头而去。
不远处的凉亭里,一身着单衣的女子,只见轮廓却看不清模样。她站在明灭的月色里,站在微寒的大风里,肆意地倚靠在漆红的支柱上,黑发幽舞而不顾,双手轻轻抬起放在嘴边,唇角似有若无地开阖着。
此刻,天地无言,山河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