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21、第三章 墨玉马

　　我说我喜欢他的眼睛，可是没有说，他的眼睛虽然好看，可那样鲜绿的色彩，让人很难看懂他的情绪。

　　此刻，他的眼睛中绿意流动，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执着地蒙上面纱坐到了驾车的位置了：“久安，你带着她们两个坐到马车里面去，今天我来赶车。”

　　我愿以为他会赞扬我有眼光，却没想到他直接转身不再搭理我了。

　　不过看起来，他应该是很高兴地样子，至于他高兴的理由我真是猜不透。莫非是因为我的马屁拍得好，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海里，我就摇了摇头，一定不是这样，一定是他自己脑子有问题。

　　我带着对温琛的同情外加怜悯之情，心安理得地坐到了马车里面。

　　陆久安是最后上来的，他贴着温琛的耳朵，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种待遇真是戳心窝的暖啊。”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样若即若离的距离真是暧昧。两个美男断袖，果真是不忍直视，直视一次，心痛难抑。

　　影风右手轻轻一握，掩住上扬的唇角：“陆久安，你知足点，等一下公子该后悔了。”

　　这冰雪女子竟然也会笑，奇观。

　　陆久安对着影谦和一笑：“影说得极是。”

　　我有些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啊？”

　　影将头偏到一边，没有理睬我。

　　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抹绯色飞上脸颊。都不知道这才见了两面的人，怎么会对我成见这么深。

　　陆久安读懂了我的尴尬，拱手致歉：“影不爱生，姑娘别见外。”

　　“久安，不碍事，是我多话了。”他都已经这样说了，我若是再扭捏便有些矫情了，我随便找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毒王谷在什么地方吗？”

　　陆久安目光一闪，避重就轻地说着：“早些年，毒王便在江湖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温琛曾经暗中查询过他的住处，因而知得他住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

　　我自觉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也难得再说些其他的话。

　　突然一阵讨厌的声音又从马车外面传来：“久安，你不必告诉她这些。”

　　我知道温琛的软肋，心想着，不将他气死誓不罢休。

　　我坐到了陆久安的身边，拿起旁边的一块点心，将声音放得温柔似水：“久安，吃点点心吧，一路上你也没有吃点东西，可别饿坏了。”

　　陆久安恶寒，默默地移到影旁边的位置坐好，推拒着我半空中执着椰子盏的手：“游姑娘美意，久安心领，我自己来就好。”

　　按照温琛的惯例，他一定会继续对我冷嘲热讽，现下却没有再支声，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猜得的确没有错，本来还缓慢前进的马车跟飞起来一样，温琛拼命鞭打着马匹，那鞭笞的声音惊得我魂都没有了，真是心疼那马匹。

　　刚开始我还能适应追风猎云般的速度，渐渐地便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惊涛骇浪的翻腾了。
　　陆久安见我脸色有些泛白，拉开帘子：“温琛快停下来，你进来，我来驾车吧。”

　　我看着陆久安，以嘴型告诉他别让温琛进来，可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的心声，对我勾了勾嘴角，便出去了。

　　进来的温琛脸黑得活像我欠他千二八万不还一样，目光吃人，像待鞘欲出的剑，满月如弓的箭，欲将我浑身戳出窟窿来。

　　我学着影冷酷地将头偏到一边。我虽然已经看不到他的那张脸，却依然忽视不掉那吃人的视线，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要不是有上文，他盯着我一直看，我准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难以想象，要是他将这份持久的毅力发挥到其他方面，一定会在相应的领域有惊人的造诣。

　　可惜了，可惜了。

　　为了缓解这种不自在，我直接将脑袋伸出小窗外，此时我们正经过一片樱花园，樱花正开好，烂漫非常。

　　我一下没有忍住，惊叫道：“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樱花林，开得真好。”

　　温琛和影听见我声音里的惊喜，也不由得撩开布帘，向外边看去。

　　温琛回过头来，放下帘子，淡淡道：“这不是樱花，只是类似樱花罢了。”

　　我撇着嘴，实在是不相信自己连樱花都会认错。

　　温琛看出我的不服气，言简意赅地解释：“这是西府海棠。”

　　我望着马车外，求证道：“陆久安，温琛说的是真的？”

　　没待陆久安回答，影便抢先一步：“公子的庭院外就栽种了两树西府海棠，每年海棠花累约在一起，差点没将树枝压断。”

　　这时，我也隐约想起，似乎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种花。再次向窗外望去，排排西府海棠，高及丈许，而绿鬓朱颜，正在风情万种，春色撩人的阶段，令人有忽逢绝艳之感。

　　若是有心人，细心一看，它确实和樱花有些不同，树干是挺拔的，枝条是扶疏的，身姿潇洒，丰神隽秀，颇有一种高洁飘逸韵味。

　　海棠树离着大道三尺远的距离，这三尺的距离到大道都稀稀疏疏铺着着零落的残花，昨晚定是下了一场规模极大的雨，伴有狂风大作。还好风雨只是摧残花形，就算碾碎成泥，如今清香依旧。

　　现在我知道它是西府海棠，可心里还是觉得它和樱花区别不大。依据便是它们的颜色都是用尽胭脂色都难以画出的淡雅出尘。

　　十里海棠路，清香邑轻尘。

　　我们的马车在花海里兜兜转转，终于到了一个人声鼎沸的闹市。

　　我让陆久安停下来，购置点干粮。谁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那个毒王，可不能饿着自己。

　　陆久安将马车停在一边，我便自顾自地跳下了车，见没有一个人跟着我下马车，我便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摊开手心：“最近手头有点儿紧。”

　　温琛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手头会松？”

　　“这是人生际遇的问题，现在不宜讨论。”我的手依旧保持最初的姿势。

　　陆久安给了我一锭银子，温琛却又飞速抢走还给他，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给我，笑如艳阳：“我给你记着，要还。”

　　“知道了，小气得很。”我对他斤斤计较的行为嗤之以鼻。

　　手里攥着银子，我就抬头挺胸地走进了附近一家杂货铺。

　　要买能够长期放置不坏的东西，要买占地位置小又能果腹的，因着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我在杂货铺里来来回回挑了一个时辰，终于带着幸福得意的笑容，满载而归。

　　温琛和陆久安都骑在马上，到处见不着我们的马车。

　　见我两个手里都提得满满当当的，陆久安好心替我接了过去，温琛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脸鄙夷：“这么多东西，你以为你是去游山玩水吗？”

　　他钉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只有仰着头反驳道：“你不吃，我们三个也是要吃的。”

　　温琛轻轻一跃便下了马，自然地从陆久安的手里提过那两大袋吃食，转身走向杂货铺： “影回家办事了。我们也要加快步伐，所以决定换成骑马，你这些东西太过累赘。”

　　我了解他的用意之后，张开双臂英勇地挡在了他的面前，直接拒绝道：“我自己可以搞定，不会麻烦你的。”

　　温琛笑意森然：“你会骑马吗？”

　　说实话，他那不屑的表情还是伤害了我坚强的内心，不好意思地答道：“不会。”

　　温琛绕过我，接着走，步子大了些。

　　我气急：“反正我也不会骑马，你干脆把我也扔下吧。”

　　“你……”温琛背对着我，停在了原地，大概是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陆久安见我们如同小孩子般争得面红耳赤，调和道：“再吵下去天都快黑了，温琛你骑马载着她，那堆吃食就交给我了吧。”

　　听得此言，我立马从温琛的手里抢过我生命的二分之一放在了陆久安的马背上，我还恨不得将自己也放上去。

　　见我一直站着，温琛不知道何时飘到我身边，一手揽住我的腰。我只感觉双脚离了地，吓得赶紧抱紧了他，直到安稳地落到马背上，我才找回了魂魄，啐道：“粗鲁的人。”

　　温琛搂着我腰的手并没有因此放下来，心情大好地笑着：“胆小鬼。”

　　我趁机将他的手从我的腰上拿了下来，警告道：“如今真是色狼当道。你要好好骑马，别有些不该有的心思。”

　　温琛毫无预警地重重夹了一下马腹，马儿便如同受惊一般，奔驰而出。

　　我惊叫一声之后，便转身死死抱住他，只听得耳边除了呼啸的风，还夹杂着他作恶之后得意的笑声。

　　我再次妥协道：“我们讲和，你慢点。”

　　温琛凑到我耳边，说道：“讲和可以呀，刚刚欠我的银子以后翻一倍还给我。”

　　我转头，怒瞪着他，不满道：“趁火打劫。”

　　温琛作势又要疾驰，我语气立即软了下来，讨好道：“你真是英明，就这么定了。”

　　温琛说话算话，一路上没有再不要命地狂奔，只是一直给我灌输着能够坐到墨玉是我三生有幸的思想。

　　墨玉是马的名字，听温琛说快可追风，脚力一流，更可通人性。

　　我只知道它的毛色光亮，通体墨黑，只有头顶有一撮白色的长毛。关键是坐在前面，光景不是一般的好。

　　但是我向来不喜骑马，也未曾骑过。

　　这副身子骨娇弱得厉害，本就比不得常年在马背上颠簸的男儿，又是第一次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就算再皮实的身子也该受不了了。

　　起初我还矜持着没有说出来，哪怕身体疼得跟粉碎性骨折一般。直到陆久安□□的那匹马再也坚持不下去，猝然倒地，口吐白沫而亡。我才紧紧抓住温琛的衣襟，哀求道：“看到那马了吗？再赶路，我也该不行了。”

　　我被温琛抱下马的时候，不经意看了一眼墨玉，它正眼含着泪花，像是感激我制止了它主人泯灭人道的行为。

　　我多想回它以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可我轻微有些眩晕，实在做不到。

　　可不是我哀求得是时候，是那马死得是时候。倘若它能够撑到镇上，我一定秉着不输给畜生的原理，坚持下去的，到头来苦得只有我自己还有那匹通人性的墨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