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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贼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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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亲自引我们进得宅子里面,绕过百花影壁,走上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想是昨夜风啸雨狂,青石小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碎草残花。
我一边走着一边痛得吸气,小撑回身问道:“符姑娘,你怎么了?”
我落落大方地伸出自己的脚,神情哀怨:“鞋底太薄了,这石子路硌脚得很。”
小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我继续发着怪音。
痛归痛,并不影响我四处张望。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到处瞅瞅看看。
程宅的设计端的是精致天成,美轮美奂。
甬道的尽头便是湖边长岸,岸上翠柳扶堤,从绿之中一点小桃红。手拂柳绦遥遥望去,湖中有湖心亭,亭顶八角抟飞,汨汨有水流出,形成晶莹薄明的锦幕。亭子的四周薄纱翻飞,亭中一低矮的琴案忽隐忽现,未至便能感到舒朗爽逸。
“想来程小姐也是抚琴的个中好手。这亭子位置清幽,设计独特,确是抚琴喂鱼的好去处。夏天倒是清爽宜人,可这冬天就有些独钓寒江雪的感觉了。”我看着那条直通湖心亭的长廊,兀自感慨道。
程老面露惋惜:“小女若是有姑娘一半才情,我就欣慰了。都怪我娇女无方,她琴棋书画样样疏松,十八般武艺倒是精通。所以这湖心亭已经空置好久了。”
我掏空心思想要安慰程老望女成凤失败的心伤:“会十八般武艺的女子也不会差,女中豪杰,英气不凡。”
程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脸郁卒:“她哪里是什么女中豪杰,不过是上树掏鸟蛋,下水抓活鱼,做些不入流的劳什子。”
我终于意识到自作聪明的后果就是说多错多,惹人无故伤心。
小撑默默听了一路,终于开口道:“符姑娘还是不说话得好。”
我胸口有些闷,我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他说话明明可以委婉一些。不过左右一想,他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在理,我还真是不说话得好。
我只是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从头顶上方折了一朵粉色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拿在手心里把玩,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
很快我就将刚刚的失言抛到脑后,看着眼前的水榭阁楼,假山温泉,杨柳堤岸,琢磨着竟然和王府规模都相差无几,该是做什么活计才有这样的万贯家财。
当然我也只是心里想想,关不着我什么事的。
程老先带我们绕了绕府邸,便先将小撑引去了大堂,而我则被一群丫鬟簇拥着去梳洗,这个阵仗竟是比做郡主都是要来的大的,幸亏我不是他女儿,要不多累啊。
我将那些争先恐后地为我擦背捏肩的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在木桶里泡着,闭着眼睛不时地发出感叹,真是好长日子都没有这么舒服地洗个澡了。
怕他们等得太久,我只泡了半个时辰就从桶里出来了,看见屏风上搭着的女装,心中一阵后怕。
当初逃离王府的时候,我想着女扮男装就够了,结果男装的我也是公子如玉,必定是会招来众多的狂蜂浪蝶,那样很麻烦。
于是我就到爹的藏宝室里偷了一张长相普通的人皮面具。带着面具,束起头发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虽然穿越过来已经很久了,但多半时候都是珠儿伺候我穿衣服。况且我早就已经习惯了21世纪简单大方的穿衣方式,还没有适应这些繁琐的裙褥,薄纱。里三层外三层,便是一个娇俏的木乃伊。
我磨磨唧唧半天才穿戴好衣服,本来还想为自己绾个别致的发髻,遗憾手生得不巧,只得任一头青丝垂着铺满一整个后背。
我叹了一口气,每每这个时候就是我最思念珠儿的时候。要是她在,这些都是不用我操心的,或者白季在也不错,他该是能给我好几个珠儿。
梳洗完了之后,我便被人领到大堂,目光所及之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美味佳肴。
“姑娘,来得正好,快落座。”程老热情地招呼着。
我微笑着落座,视线扫过程老,最后落到同样看着我的小撑,揶揄道:“小撑,你带着面纱,是不用吃饭,还是说我秀色可餐,你光是用看就行了。”
说完,我也很矫情地用手轻挡着嘴,盈盈一笑。
小撑眉毛一挑,云淡风轻地笑:“听游笙姑娘此言,我猜测你怕是不常用镜子吧。况且我就喜欢戴着面纱吃饭,个人喜好我乐意。”
我抚着额头看小撑,他嘴角正噙着兴味讥诮的笑意。
我想,之前对他柔和温谦的印象需要全部推翻了,他真是一个没有绅士风度的男子。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这人又伪善又毒舌,毒舌还是淬了剧毒的,我的小身板扛不起,但是我觉得早晚有一天善恶轮回,他会栽到我的手上。
程老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小撑,大笑道:“公子和姑娘果然是一对欢喜冤家。”
我狠狠瞪了小撑一眼,想来他不会因为这没有杀伤力的眼神受到半点影响的,回道:“我们是冤家路窄,却不是一对,况且我的脸上应该是没有欢喜的样子。”
程老尴尬地咳了咳,简单转移话题:“吃饭,吃饭。”
一提到吃饭,我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此时对着满桌的珍馐突然一阵鼻酸,然后再不管对面坐着是谁,拿起竹箸,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我中途吃得噎了,瞥见有酒,便执着黑晶嵌乌银如意自斟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刚端着酒杯放到嘴边便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我呆愣地看着小撑将我的那杯酒仰头喝尽,诧异道:“你不知道自己倒一杯呀?”
“姑娘还是不喝酒得好。”
小撑盛了一碗汤到我的面前。
我正觉得受宠若惊,他却悠悠地笑道:“没人跟你抢,噎成这个样子还是有些丢脸的。”
我正想骂他多管闲事,他又夹了一个庞大的鸡腿塞进我的碗里,温声细语:“别愣着,快吃吧。”
我那些骂人的话不由自主便吞了下去,着了魔一般啃起了鸡腿,此间还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小撑,因实在惊讶他怎样吃饭。
我还以为他定会不方便,哪知他拿起箸笼夹了一块鸡腹肉,另一只手微微掀开面纱,那鲜嫩的鸡肉便隐没在面纱中。
这样下来,那张脸竟没有让外人看去半分,这也使得我越发好奇那面纱背后掩藏的是丑陋还是芳华盖世。
我需要再次呈清自己不是外貌协会的,可若是个美男子便更是妙极。
晚上,我们留宿在程宅。
躺到偌大的床上,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天边一轮高贵清冷的月,我才想起小撑的身边还有一个清冷如梅的女子,可刚刚却不曾见着。
于是又开始一番关于两人关系亲疏的猜测,半天没有结果。在床上翻过一个身之后,我果断决定不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兜里又有钱了,我也是时候计划自己闯荡江湖的计划了。
这真是一件极为费神的事情,房间里的熏香又是我最喜欢的海棠香,看着黑夜里的袅袅烟尘,我眼皮越来越重,模模糊糊就睡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熟悉的晨曦,而是猥琐地缩在小撑的怀里,透过敞开的大门,他的背后是那方闪亮的星空,一弯铁青色的月亮挂在高高的枝头。
此刻万籁俱寂,夜风微凉,柔柔地拂过面庞。
小撑便在我的头顶,我红着脸羞怯抬头,他的脸一半隐没在夜色里,一半浸润在月光中。下颔恰好的弧度增添了整个面庞的线条感,鼻翼□□,长睫微动似展翅欲飞的乌蝶,在眼睑留下幽秘的积影。那双深邃绿眸如同深海翠珠,明晰迥彻,天造清远。眼神微动便掀起一股巨大的漩涡,让人不由自主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墨黑厚重的眉毛让人想起夜晚雾气最浓重十分,隔岸看远山,沉稳而飘逸,散漫而庄重。
我像是坠入了一个奇幻的梦,梦里花开绵长,草绿苍桑,所有的事物都是关于瞬间永恒。
我听着耳边的风啸成醉人的歌,我的手正贴着小撑温热的胸膛,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感受到爱情的来临,那么静,那么近。
小撑眨了眨眼睛,墨绿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小声嘀咕道:“还是第一次看到人睁着眼睛睡觉的。”
我才反应过来,竟然看到他面纱下的真颜。一直想看他的真面目,如今好不容易见了,我的脑子却卡住不能思考。
当下,我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他应该是妖精吧,要不然我怎么觉得视线被他深深吸引了,心里好像有一万头小鹿在东跑西撞,慌乱又热闹,无措又悸动。
小撑见我的目光一直呆滞,惊讶道:“你居然没有晕?”
听了如此诧异的声音,我从花痴中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摸在他的脸上。如果现在有一个洞,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大约自我羞愧了半刻钟,我才想过来,自我防卫地反讥道:“你太自恋了吧,我干嘛要晕,你有我长得美吗?”
“比自恋,姑娘可比我有经验多了。”小撑毫不友好地将我放到地上,在我还没有站稳之前就撤离了他的手,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地扶着身旁的柱子,早就倒到了地上。
反观他不仅没有觉得羞愧,反而自言自语道,“难道这迷烟对无脑的人无甚用?”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我正了正身形,颇有些得意:“我没有晕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可惜我略通歧黄之术。小小迷烟自然奈我不得。”
刚说完,我便换上了难以置信的面孔,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中了迷烟?”
小撑很正经地点了点头。
我愤懑地指了指脚下踩着的土地:“在程府?”
他又配合地点了点头。
一股无名火从丹田直直地升上脑门,头发都快要全部竖起来了,我正想要张开嘴大声叫出来,却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捂住了,任凭我声嘶力竭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头顶传来小撑故意压低的声音:“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
这人居然威胁我,好吧,我确实被威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