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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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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确实是好诗,这字也是一绝,可是这诗怎么也不像是咏梅的。”半晌的静默之后,旁边站着的书生这才欲言又止地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这才知道问题出自哪里,正准备再信手拈来一首,反正这对于我来说不是多大的事情。
一个穿着缁色长衫的男子从台下踏风而来,轻盈地落在台上,轻袍缓袖,夜风中猎猎飞舞。
他对着我鞠了一躬,施施然说道,轻灵的音节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诗确实是咏梅的,它将梅花如霜似月的形态描绘得寂寂可人,把其冰清玉洁的美态呈现在世人面前,突出了梅花的高洁品质。字未写梅,意写梅,公子好文才。”
我怔愣地看着他,如同九天之上神人下凡。
白季就已经够好看了,可是跟面前的男子比起来,就是萤火之光岂敢和皓月争辉。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仅仅从身形和气度来看便是不凡,要是珠儿在这里,想来她再也不会说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是太子了。
我虽然也没有见过太子,却敢肯定,这男子的容颜已然倾世,这浩渺人间再不会找出一人能与之相比。
他一头奇异的银发只在发尾用银色的丝带系紧,几乎是同样的颜色,我不知道是怎样分清发带和头发的。额前一缕倔强的发丝风中肆意飘逸,穿梭浸润在凉瑟瑟的月色里,平添一份迷情。他的腰上佩着晶莹翠绿的洞箫,此刻还在轻轻的晃动着。
我想看清他的脸却是不能,一纱遮面,无探究竟,实在恼人得很。
更令我害怕的是,我真实地感受到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每根血管的血液猛涨奔腾,每个细胞都在呼吸,每个毛孔都在叫嚣扩张。大脑缺氧,我有一刹那是不能呼吸的。
我向来对自己很是诚实,我感觉我是喜欢上他了。或许别人会觉得从女子口中这样草率地说出喜欢一个人,那女子定是轻薄的。
可我只是寻常女子,一生中都很难见到他这样好气质的男子,如今见到了,也很难不动心。不是单单地一见钟情,只是一时情动,难以自禁。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过这种感受,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理解这样的感受。只想说,我情动的并不是他倾世的容貌,况且我根本没有见着他的真面目,自打他出现的那一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触发我所有的感官,等我发现的时候,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而且越看越顺眼。
我甚至有种想要抓住他的手,说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的冲动。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滞留了多久,直到程老有意无意地咳嗽了几声,我才生生撤回了自己的视线。
程老包括那个书生以及台下众人被这个陌生的男子点醒了,全都交口道好。
良久,这男子都没有摘下面纱的打算,我看不到这男子的面孔,心里有些不尽意,也就不想领这男子的情,冷淡疏离道:“这诗算不得好诗,方才我又想起一首。”
程老拱手做了请的姿势,眉开眼笑道:“且听公子道来。”
“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我意气风发地念完,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鼓起掌来。
程老已然惊讶地离座,不停地鼓着掌:“好诗,好诗啊,老夫举办风月会这么多届以来,唯公子诗才旷古烁今,老夫佩服。”
我这才发现台上的书生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那蒙面男子也并非是一个人,离他三尺之地还站着一个身穿深紫色金蝶穿花烟沙裙的女子,腰上系着黄色金丝软罗,姣好的面容,玲珑的身段,除却手中钨铁冷剑在月色里泛着凄寒的光,她便是阳春白雪一样的气质。
我将自己与她在心中做了比较,竟然是觉得不相上下。
女子步履轻盈地走到那银发男子的跟前,冷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尊重和热切:“公子应适当挫挫他的锐气,以免他太过得意忘形,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影,你又忘记我说的话了,勿斗。”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干净温暖,光明却安宁。他的声音像是从深海里走出的鲛人,深情沉迷地吟唱,真是致命地好听,我深深地沉溺。
男子身形未动,说话时只微微抬了抬手,那叫影风的女子已经堪堪被逼得后退了几步。
我心念一动,又是一个高手。
那被银发男子唤作影的绝色女子面色僵黑,低着头不在言语。
男子静静站在那里,无须多余的动作,就能赚得所有人的眼球。
他一步一步缓缓向我走来,每个步子就像是刚好踏在我的心上,扰乱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好一个一树一放翁,可公子不过二八年纪,作的诗却是和年龄大大的不合。”
我暗叹失策,那么多咏梅的诗我不选,偏偏选了这首高龄的诗。
这人该不会也是觊觎那一百两银子,来找我茬的吧。
我将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在脑海中打了一遍腹稿,才理直气壮地开口:“作诗之人并非一定要是赏梅之人。老翁自在画面之中,而我不过是一个猜测老翁心情的看客而已。”
那位黄衣的漂亮姑娘像是感觉到我和银发男子之间的剑拔弩张,连忙插话:“公子或者台下各位是否还有更为精妙的佳作。”
台下一片静谧,她顺理成章地宣布:“进入下一题,动情之音,动心之乐。无论什么乐器,无论什么曲子,只要能够打动人心的便是最好的。”
以前教我弹古琴的老师说过,弹琴的人必须和琴心意相通,将自己当做琴,自己拨弄自己发音,只有这样的音乐才是最动人的。
黄衣女子带着公式化地微笑,问我:“公子可会什么乐器?我们都可以提供。”
我委婉拒绝了她的好意:“谢谢,我自己带了琴。”
我离开王府的时候就带了跟着我穿越过来的青鸾琴和一些银子,银子被偷了,琴还在。我将系在胸前的结打开,小心拿下背在背上的东西,揭开外面的那块布,便是我的琴了。
“凤求凰”我轻轻将我要弹奏的古琴曲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这曲子。
这是我最喜欢弹奏的古琴曲,起初是觉得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义无反顾的爱情让我感动,到后来我是真的喜欢曲中的每一个旋律和音符,它真可谓是一首完美的曲子,大概是作曲的人有情,将每一个音节都处理得细腻无痕,每弹一次,便像是谈了一次新的恋爱,从相识,相知,相守,完完整整的过程,什么滋味都有。
我的右手搭在琴弦上,中指呈剔势,左手推复,轻快的声音积势而出。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此时,我是不敢分心的,这曲子倒是好曲子,但难度也是不可小觑的,我必须集中心神才可以将它弹好或者是弹出来。
以往我总是能够将情绪在琴音出来的那刻便融入琴音中,可今次,我总感觉有灼热的视线投放到我的身上,浑身不自在,手上的动作便怠慢了,弹奏的过程甚是艰辛。
我正焦急的时候,柔和的琴音里缓缓注入了一股清风入林的感觉。我向来喜欢箫声,也自认为听过很多高人吹奏,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柔和的旋律,让我想到山间明月,万物笼罩在一片空寂之中。想到江上清风,卷着泥土草香和湿润的空气吹开岸边桃红柳绿。想到林中莺歌,穿枝拂叶,回荡悠长,叩醒地藏下沉睡的精灵。
这是自然原始有生机的力量,温润扑面转而激荡人心。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站在离我不远处的银发男子,修长的手指执着玉箫横放在嘴边,微微撩开的面纱只能看到精致的下颔,浅浅上扬便在月光里划出流线的影弧。
一连串醉人的音符萦绕在半空久久不散去,有了箫声做掩护,我便有时间缓一口气,也有精力来掩饰自己的瑕疵。更重要的是,我惊奇地发现和他一起弹这首曲子并没有一个人弹的时候那样的费力,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我,一切那样自然而然。
此时我们的头顶凌空出现了两只长相奇特的大鸟,如同火树银花在天空炸开之后被林风吹成的璀然形状,跌入镜花水月的梦里,迷幻挣扎了许久终于重见天日一般,兴奋地鸣叫,欢快地周旋。
程老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眼中已经不单单是一种赏识,已几近一种狂热,他拍着大腿,不顾形象地大声叫喊着:“呀,哎呀,这是鸾鸟和凤鸟,太神奇了,这才是真正的鸾凤和鸣啊。”
台下的观众比之之前更加沸腾,都渍渍称奇地谈论这美轮美奂的一幕,琴箫合一,鸾凤和鸣。
我左手下压琴弦,同时那白发男子也将箫从嘴边拿开,顿时箫声和琴声都戛然而止,只有缕缕尾音仿佛还在空气里震动,被阵阵清风送到耳边。
那银发男子愉悦道:“这凤求凰古琴谱已经失传了,我有幸得到其中一部分,可就是难以参透整个曲子,如今和着公子的琴音,我才能近乎完美地完成这曲凤求凰。公子的大恩大德,我真是不胜感激。敢问公子姓名?”
问圣人:君若问名于我,羞之怯之,还是欣然与之?
圣人说:不作不死。
由此觉悟,我眉毛一挑,嘴角微翘,落落大方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姓游,单名一个笙字。公子,那你呢?”
银发男人大笑了三声,学我报出名字:“我姓奈,单名一个河字。”
我在嘴里小声念叨着“奈河,奈河”,看着那穿紫色衣服的姑娘竟在嗤笑,我觉得有什么不对,瞳孔兀然增大,终于跳起来:“你怎么不叫三生石啊。”
银发男子明明是道歉却让人听不出半点歉意:“对不住姑娘了。敝名温琛。琛是……”
我立即打断了他:“我就叫你小撑吧。名字太过麻烦,我记不住的。”
我心里是想终于有机会叫得亲热些了。
不过这名字确实是奇怪了些,小撑,小撑,我突然觉得他父母取这名字的时候有多么的良苦用心。也从侧面可以看得出,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希望他以后就算撑着也别饿着。
小撑楞楞地看了我一下,嘴唇又动了动,可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