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101、第十一章 夹竹桃

　　念卿对着我翻了一个白眼，表示赤裸裸地嫌弃。

　　“上次吃了娘亲做的包子之后我已经对包子失去信心与兴趣了。”念卿从被子里面钻了出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给我作揖，“娘亲，我睡觉之前一直在思过来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滚到你怀里了，你可不能对我使用暴力。”

　　我委屈道：“你不吃包子可以，可是你不能污蔑我，我什么时候对你使用暴力了？”

　　念卿瘪着嘴，说得十分通畅：“时常。”

　　我试图毁掉念卿正确的观点，将他引入无伤大雅的歧途：“我那叫爱抚，知道什么叫爱抚吗，只对亲近的人做，你见过娘亲像对你一样对其他人吗？”

　　念卿认真考虑之后郑重地附和我：“那倒是没有。”

　　我为念卿的上道而欣慰得连连点头。

　　谁知道念卿话锋一转，又是一个白眼递了过来：“那是因为娘亲打不过其他人。”

　　呃，我竟无言以对。

　　那一瞬间，我深深地感受到，在念卿的心中我离做一个慈母已经越来越远了，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挽回做娘亲的尊严，就算是养母，好歹也是很伟大的称呼。

　　念卿一直很想要跟我一起做游戏，可以前那些游戏暴力又刺激根本就不适合他玩儿。我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一个雅致又温柔的游戏，而且老少皆宜。

　　我已经对寺庙相当熟悉了，寺庙东边的别院里有八棵夹竹桃树一字排开，白色夹竹桃和红色夹竹桃相间分布，这个季节正是夹竹桃花盛开得最繁茂的时候，累累花朵压得纤细的树枝微微弯腰。
　　为了增加游戏档次和紧张的气氛，我将千眀也拉了出来。

　　我说的游戏很简单，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我们平躺在夹竹桃树下，以面受花，一个时辰之后，谁的身上夹竹桃花最多谁就胜了。考虑到念卿年纪小，身体面积自然有了局限性，我便在赌注上给他方便，我和千眀要是谁输了，就将整个寺庙做一次彻底的打扫，至于念卿，扫一个院子就行了。

　　宣布完规则之后我才幡然醒悟，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念卿这个院子都是扫定了，身板小就是他致命的局限性，这个游戏再怎样对他来说都是绝对不公平的。

　　千眀和念卿听了游戏的规则没有半点异议，规规矩矩地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我则老奸巨猾地找了花较多的树下趟好了。

　　半刻钟过后，一阵风拂过，夹竹桃花稀稀疏疏地往下落，在最低的地方看那些红白的花瓣从上往下掉，如同早春经历一场粉白的花事，心都被融化。

　　我身上已经有很多花瓣，便不能随便的动身体，但也意味着无法得知念卿和千眀现在的状况。
　　“你们在干什么？”

　　温琛的语气暴力得分明就是“你们在胡闹什么？”

　　我微微偏头，看着温琛一步并作两步下了阶梯，快步向我们走来，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我和身旁的念卿拉了起来。

　　对于温琛突如其来的愤怒，我莫名其妙。

　　眼看着我身上的花瓣以飞快的速度往地上掉，我气得不行：“温琛，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没看见我们正玩吗？”

　　温琛将念卿抱在怀里，横眉冷对地看着下巴翘的老高的我：“玩什么玩？你不是自称神医吗？你难道不知道夹竹桃是最毒的植物之一，夹竹桃的各个部分都含有毒素，念卿那么小，要是不小心吃到嘴巴里面去了怎么办？”

　　我的确是第一次听说夹竹桃是有毒的，这事情是我做的欠缺考虑，可温琛也不必对我这么凶。不是说不知者无罪，怎么到我这里了就行不通了。

　　千眀见我突然变得唯唯诺诺，以为是温琛让我受了委屈，一副兽性大发的样子，却又忌惮我在身边，想动不敢动，指甲在石桌上狠狠地摩擦。

　　我向一直在看好戏的念卿投去求救的目光，念卿竟然以目光勒索我十个灌肉蛋，我咬着牙答应，目光再次交流我和念卿的交易便达成。

　　念卿撒娇道：“爹，娘亲又不是故意胡思乱想的，不要这么凶她。”

　　念卿的用词再一次让我感到困扰，心里却又松了一口气，我已经决定我和念卿的那个交易不成立了。

　　我心情无比舒畅地抬起头，温琛竟然勾着嘴角。

　　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又生气又委屈：“笑什么笑，小孩子就像一张白纸，现在的记忆力是惊人的好，你别没事就将错误的东西教给他。”

　　温琛直接忽视我的不忿，话题一下子又变得正经严肃：“你熬的粥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吃了之后就继续昨天没有做完的事情吧？”

　　我扭着秀眉，实在不满意他这样专横粗暴地处理事情的方式：“就这样？”

　　温琛刚刚才吼了我一通，然后又嘲笑我，现在居然想不向我道歉就跟我冰释前嫌，我像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温琛本来已经转身，见我提出质疑，他转过身来更加怀疑地看着我：“还要怎样？”

　　我抖擞抖擞精神，好让自己不在气势上输给他太多：“我觉得我得跟你好好谈谈，你不能再像糊弄念卿一样来对待我，给我一耳光再给我一个蜜饯哄着。”

　　“我想起来了，前些天你不是说喜欢我吹的那首曲子，我闲来无事将它谱作琴谱，想要送给你来着。”温琛敲了敲脑袋，模样专注道，“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有些没听清？”

　　“我说念卿呆会儿要多吃些饭。”我从温琛的手里抢过念卿，冲在了最前头，直接把温琛嘱咐我慢些跑的话抛在身后。

　　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为了防止温琛刚刚向我抛出的诱饵只是虚幻的存在，我特地要求他在我吃饭之前给我。

　　温琛抛给我一个根本就不想正眼瞧我的眼神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墨蓝色书籍，曼声道：“我几时骗过你。这琴谱里除了我上次吹奏的以外，还有其他的，你应该会喜欢。”

　　这锦绣河山，天高云淡，草长莺飞的美景，通通都不及他静坐在窗边临江而望的剪影，清晰的轮廓隐没在视线的部分死角里，算起来不过模模糊糊一瞥。但就那一刻，我感觉为了这已经等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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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谱拿到手，有关尊严人格受辱什么的，我也就不是那么在乎了。

　　谁叫我我早就对温琛的鄙视刀枪不入了，一边吃饭一边乐，当然不只是为得到温琛亲自做的琴谱。

　　我以为自己总算是赢了温琛一次，他想用这本琴谱换我帮他，可惜他似乎已经忘了要想从后月那方得知她和千眀的过去，要么就找到后月的埋身之处，要么就必须要有她的贴身之物。千眀如同孩子一般，根本就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线索，我和温琛的交易根本就不能达成，我算是白白得了这琴谱，叫我怎么能不开心。

　　可事实证明我将如意算盘打得过响。

　　温琛一手抱着念卿一手推着我向院子里走去，千眀则愤愤地跟在我们的身后。

　　大约是因为在山上，太阳升起得特别早，刚刚还躲在山头娇羞地露出半个脸，一会儿时间那圆脸就涨得通红，院子里大片地方都被阳光照耀到，浑身暖洋洋的，我感觉自己骨头都快要酥了。

　　我心里已经认定温琛想要办的事情办不成，但我又不认为他有如此闲情雅致，带着半分侥幸十分期待地问道：“我们是要晒太阳？”

　　温琛横了我一眼，从鼻子里面哼出声音：“继续昨天未完成的事。”

　　我心里暗笑，面上却表现得十分焦虑：“可是我们既不知道后月埋在哪里的，又没有她的贴身之物。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我一直在找后月的埋身之处，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温琛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我先前见到的那根簪子，指腹摩擦着稍显陈旧的簪身，表情一瞬间便黯淡下去：“这是后月从小佩戴在身上的簪子，有了它我们就能通过后月的记忆去回顾她的往事了。”

　　我闻到风中滞留的金丝檀木香，这是属于温琛一个人的味道，也只有他配得起这个味道。知道那支簪子是后月而不是他喜欢的哪个姑娘的，我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好多。

　　欣慰之余，我又想到温琛之前的伤感，如今他又拿出后月从小佩戴的簪子，我怎么还能相信他先前说的那些替朋友做事的理由。

　　我问：“温琛，后月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就不会再问了。”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温琛也不再隐瞒，“也许就因为我们生来便是白发绿眸，亲生父母才会将我们弃之荒野，是后月将我们捡了回去。所以她是我们的娘亲，也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完美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情识趣，善解人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有多风华绝代，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惊动了整个白冗王朝的达官显贵，所有人一掷千金都只为了目睹她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