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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事 ...

  •   那年天越边城一带闹起了饥荒,能逃的便逃了,不能逃的装了一肚子草根树皮死在路上,绵延百里,处处可见恶狼食尸杀人取食的景象,凤颉趁机南下,一路势不可挡地拿下宁中以上五个城池直达宁河。

      天越桓帝派其六子汶王率领十万金甲军于宁中抗敌,也就是那年刚刚步入纨绔大军的楼小侯爷差点跟着上了战场。

      人人皆知楼家最后一个子孙上了战场就绝不可能活着回来,皇帝想要的是楼家彻底消亡如此才能收回二十万铁骑,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最后却没能如愿,薛义之子薛骁代替了楼小侯爷。

      即使不用担心有人背后下手,然战场上变数太大,稍不留神便有殒命的危险。相送城外,看着友人远去,那是楼小侯爷第二次感受到无力,比之第一次时更多的悲痛,这一次,是愤怒,仿佛烈焰灼魄寒冰蚀骨,太弱了!太弱了!

      上元佳节,皇帝为抚人心大宴群臣。

      论全天下谁的脸皮最厚,当属王座上那位了。不久前才想置小侯爷于死地,军队前脚刚走后脚就亲自下旨邀楼小侯爷进宫。就算有心要除掉楼家,表面上任然要做出仁德的样子,这就是帝王。

      此次夜宴除了上元节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当今国师找到的继承人将要进宫受封了。

      自天越开国以来历任国师皆由自己寻找继承人,此类人唤之司南,以绛红玄袍为服,地位只在国师之下,在国师闭关时替其处理要事。

      国师在天越是个特殊的存在,天越的立国与第一任国师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开国君主殃帝曾颁下谕旨,其子孙后代继承皇位者皆须由国师占卜天象,承认其帝位。

      因此在天越,帝王之下不是丞相,而是国师。

      国师可以干涉帝位人选,帝王却不能干涉国师人选。每任国师由上一任亲自选出。

      不过有历史可鉴,开国以来的所有国师几乎都不干预政事,只要这个皇帝过得去,也就随了他。也以此,虽帝王之位下有个随时能将自己拉下王座的存在,也自能视而不见。

      帝王与国师之间相安无事百年直到如今。

      此次夜宴,国师携继任者拜见帝王,顺便在百官面前露个脸。

      战场上将士浴血奋战,皇城里却张灯五夜,美其名曰安抚人心。

      看不得这些虚假的场面,心中更是悲愤,小侯爷觐见过桓帝后,便躲过宫侍,溜出了宫宴。

      几乎所有宫侍都去了晏水亭忙碌于宫宴,连巡夜宫侍都没有,原本就空荡荡的西华宫在如此寂静的夜里,显得更为苍白诡异。

      听闻十年前西华宫的昭妃连同刚满三岁的小皇子一起烧死在了这殿里,那一天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火光照亮了半个皇宫,殿里的宫侍几乎都没能跑出来,嘶哑的惨叫声和烈火焚身的影子在那一年成了宫里所有人的噩梦。

      此后少数活下来的宫人被放出了宫,皇帝下令追查,无果,此事便不了了之,此后少数活下来的宫人被放出了宫,西华宫随着大火的熄灭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迷路迷到西边去的楼小侯爷慢腾腾地走到了西华宫外,看到宫门上长久失修模糊不清的三个大字,“西—华—宫?”小侯爷小声念到,听闻这里闹鬼,嗯,我倒要看看这里有个什么鬼。

      西华宫原本重建过一次,建宫的匠人们总会在夜里听到凄厉的惨叫声,闹鬼的传闻一出,就让西华宫这样荒废着了。宫里四处是断壁残岩,发黑的房檐和断木,皆是大火舔舐的痕迹。

      独自一人走在宫里,这里太静,即使刻意放轻了脚步,空荡的围墙内还是能听着小侯爷“哒哒”的脚步声,“无趣!”这一览无余的宫殿,莫说鬼了连只老鼠都没有,小侯爷失望地撇嘴。

      打算再走两步就离开,小侯爷绕过大殿,想着这西华宫还真大,可见当年昭妃的受宠程度,殿后竟是一片小林子,长青绿骨,此树常年枝叶不败,十年过去,当年焚毁的林子重新种上,如今倒是长势喜人,密密茂茂。

      可惜,这样的长青到显得此殿越发荒凉,“唉——”小侯爷叹一声,转身欲走,忽然密林间隙中闪过亮光来,直直刺入小侯爷眼中。

      那是什么?小侯爷仔细望去,林子深处竟有烛光闪烁。

      夜晚露重,水汽粘在身上有股冰凉的湿意伴着细枝划过锦衣“悉悉索索”的声音,小侯爷穿过林子,“这是——”

      随波滟滟,照月似霰。

      缓流的池面上飘荡着盛开的花灯,盈盈烛光倾洒在荡漾的水波中分不清何处是月华何处是烛莹,风吹叶动,树影潺潺,在这烛光中四周的景致变得模糊,仿佛周围的一切已离自己远去。

      被惊艳到的小侯爷愣在原地,此处竟有这样的美景,细看,这池中的水是活的,池水连通殿外,这些花灯都是从外面飘进来的,这样巧工奇思的池子,想必是当年桓帝用来讨昭妃欢心时造的。

      楼小侯爷一时新奇,又向前走了几步,近到池边,一眼望去,花灯在水中摇曳,被烟云半遮的月亮投影在水中,与河边林影,人影交相呼应,当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小侯爷欲蹲下身子,将手伸入池中,突然浑身一顿,欲蹲不蹲地定在那儿,人影,人影?那不是自己的人影,这里有人?还是——难不成他进来寻鬼,还真让他给寻到了

      小侯爷僵着脖子,缓缓抬头,一片烛火朦胧中,依稀可以看到对面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嚯!还穿的红衣服,还真是鬼不成?”楼小侯爷嘀咕着,心中却不这样想,这是人,但这里除了他竟然还有人,会是什么人在这儿?

      心中疑惑渐大,小侯爷收敛气息,从一旁悄悄靠近。

      那人坐在石凳上,低着头静静望着池面,楼小侯爷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树下,仔细打量着他,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身穿绛红色锦衣外披白色裘衣,五官精致,不似鬼的艳丽,到似仙的出尘。

      美,这是初见时,慕君远在楼小侯爷心中留下的唯一感觉。

      但真正吸引他的,却是那双望着池水的眼睛,浓雾霾霾,那里流淌的,是死一般寂静。

      仿佛被什么击穿了一般,楼小侯爷的心重重一跳,让后疼痛炸裂开来,蔓延四肢。那双眼睛,竟那般熟悉,仿若回到多年前,连绵不绝的哭喊声钻入他的耳朵,漫天飘洒的冥纸,入眼的白色紧紧攥着他满然麻木的心。

      他跪在灵前,看到灵前铜灯里映着的自己,眼里也是这般死寂。

      那是楼小侯爷第一次见慕君远,那时的慕君远望着池面,根本没有发现楼小侯爷的接近,只听得一声“不知这是哪里来的美人,竟独自一人在这?”

      慕君远猛然回神,转头便看到一双在烛光下更加迷离的桃花眼。

      看到美人转过头,楼小侯爷自以为风流潇洒地一笑,奈何十三岁的小侯爷还没有日后那让天越女子见之沉沦的气质,毛都没长齐,何谈风流。

      之后,之后便是,楼小侯爷瞪着那双瞳孔放大的桃花眼,满眼惊愕地倒入水中。

      四周连个鬼都没有,小侯爷在水中挣扎片刻,以为自己就要命陨宫中,可怜他还没有成为天越第一纨绔就要死了吗,正哀叹,脚一蹬,竟站起来了,咦?居然站起来了?

      原来这水只刚好到他脖子,楼小侯爷爬上池岸,一身锦衣湿尽正“嗒嗒”地往下滴水,抬手捋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看四周,哪还有红色人影,竟敢把他推下池,怒火上头,楼小侯爷咬着牙,这人,要是被他找到,就“啊—啊嚏!”打了个喷嚏,楼小侯爷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刺骨的冷意。

      正是寒冬,斜月明寒,池水的温度可想而知。

      话说小侯爷顶着寒气湿衣回到宴中,可吓坏了照看他的一干侍从,更是吓坏了把他当亲儿子的馨姨娘,这位姨娘是楼家二爷的遗妻。

      当年一场大战,楼家出征时独留下年仅三岁的楼小侯爷回来时却只有十几口冰冷沉重的棺材,和走在前方抱着灵牌的北堂馨,对于楼小侯爷这个楼家仅剩男丁,她及其宠爱却也管教颇严。

      见他浑身湿透,馨姨娘吓得急忙带着他回府,又火急火燎地招来大夫。

      回府的小侯爷一躺就是一个月,前十天是真的烧得浑身发软,后二十天却是,被馨姨娘逼得下不来床,养病,养病,楼小侯爷在不能动的深渊中挣扎,并又给那位推他下水的人记了一笔。

      小侯爷回府养病,刚好错过了慕君远继任司南之位,那天三下钟鸣告天,慕君远站在高台之上,忽然月明云开,夜风吹来薄雾,他一袭红衣飘然若仙,台下观礼人皆被这身姿吸引,恍惚之中似有凤鸣入耳,再看那云雾,竟仿若凤凰起舞。

      自此天越便有了“上元云轻碧鲤月,雾深有仙乘凤来”一说。

      憋了一个月终于被允许出门,想找人不知从何找起无聊得坐等发霉的楼小侯爷,忽闻天越多了个仙人便兴冲冲地想去见识见识,哪知——嚯!这不是推他下水的红衣美人吗?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小侯爷想,这推他下水害他躺了整整一个月,还被馨姨娘堵在床上念叨了一个月的事,咱是不是该好好算算?

      谁想对方竟然极为淡然地问了一句“我们见过吗?”

      楼小侯爷瞪着眼睛看着他“……”你说真的啊!

      对方回望着小侯爷,眸子如深秋寒潭,幽深静谧看不出神色,如此对视片刻,楼小侯爷收回视线,一瞬间错过了慕君远眼角一闪而逝的红色,他向前两步,勾起嘴角,拍了拍慕君远的肩,凑在他耳边“没见过就没见过吧,但——呵!”轻笑一声,意喻颇杂其中一个定是有走着瞧的意思。

      从此小侯爷时不时的就找慕君远麻烦,虽然大多时这些麻烦都不痛不痒,其他人疑惑于小侯爷如此一番动作,都认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毕竟这可是楼小侯爷,整天不惹事不自在的人,没想到他多年来竟然如此坚持不懈。

      忽有一日楼小侯爷与司南大人的爱情故事传出,哦——众人恍然大悟。

      但事实是,楼小侯爷正一厢情愿地沉浸在报复的快感里。

      这些事沈沐容也只清楚个大概,只知道是司南大人曾做过什么事让楼小侯爷“记恨”多年,且这个事是在上元节之后。

      上元节夜宴,便只有小侯爷落水一事了,虽然楼小侯爷矢口否认,且司南大人也是在楼小侯爷回府后才出现,但沈沐容隐隐觉得就是这事。

      不过沈沐容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只向薛骁说了,楼小侯爷与司南大人有过节,楼小侯爷又是如何多年来契而不舍地“恶整”司南大人。

      听完叙述,薛骁在沈沐容就是如此,他也无可奈何的表情中,神色难辨地看向在众路人惊叹下又飞回来的小侯爷。

      我跟你讲,你的想法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一不注意楼家要绝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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