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国》拾树

1、皇城有个小侯爷

　　四月，暖阳当空。

　　历时六年的大战告捷，天越大胜的消息传回锦都，让原本就热闹的皇都更是躁动起来。

　　往日里东街最为繁华，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商贩小摊前也总有人拉开了嗓子叫卖，哪想此时，醉风楼下比起王府也不算小的大门外层层叠叠围了好大一圈的人，一时之间，好几处小摊位孤零零地摆在街上无人问津，无论是商贩走卒还是来往的行人都聚在这醉风楼下，人群之中不时有人探出头来想一窥楼中究竟，或两两交谈好不兴奋。

　　“这位仁兄，为何此处聚集了这么多人？可是有什么盛事要举行？”低沉雄浑的声音传入耳朵，被拍了一下肩的商贩缩回了探出去的脑袋，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只瞧着黑衣和行囊便不待看清又继续向楼里探去，“兄弟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里面的楼小侯爷也难怪。”

　　“哦，楼小侯爷？”来人疑惑道，“是呀，这皇城的贵人公子们，最有名的便是这楼小侯爷。”商贩踮了踮脚又抱怨“哎哟，这里面怎么还没动静？”

　　来人似乎更为疑惑“这楼小侯爷这么出名？”出名到走到哪儿都有这么多人围观？若是这样，那可真是……，“那可不，这楼小侯爷是皇城第一纨绔子弟，惹事的能力简直是锦都一绝，三天一件小五天一个大，那事是一件一件地惹，我们这些百姓也乐的看热闹，这名气也自然就上去了。”

　　“竟然是因为这样而出名？”来人嘴角似乎抽了抽缓时又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可不是？但如今这光景怕是看不到了。”，商贩眼见着这么久也没个所以然，失望地缩回头在心中抱怨谁让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进不去这醉风楼呢，别看楼前就两个门侍丢起人来可毫不含糊，“是么，那倒真是遗憾。”说着来人径直向楼里走去，商贩吓一跳，刚想提醒进不去，哪想瞧见这人侧脸心里一个激灵，皮肤是放佛那些大漠来的人般黝黑，剑眉斜飞，脸庞俊朗棱角分明，而让商贩惊的是那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是一把打磨过的刀，且是含着血气的杀人的刀，让人看一眼便不敢再与其对视。只是一息就见他已快走到门口，人群被他气势所迫分分让开，竟是畅通无阻毫无滞待。

　　雕漆朱梁，纱幔缠绵，楼内大到梁柱雕刻小道杯盏皆考究精致，取自“沉醉听取萧和鼓，暖风共赏烟与霞”中的醉风两字的醉风楼不但菜色一绝布局雅致更是连门房都五官不端者不收，侍者无不标志异常，也因此醉风楼便成了皇城各大权贵消遣的常处。

　　桌椅杂乱无章地倒在地上，杯盏从二楼顺着阶梯滚落留下还沾染了酒水的碎片。楼下，一人身形狼狈，坐在地上支起身子，一手颤抖着指着楼上拿着酒杯懒散地斜靠在二楼楼梯口的人。

　　二楼小隔间由雕有镂空花饰的屏风所隔半敞着却也巧妙，楼下的人若非有意上楼便看不清里面的人而相反里面的人轻易便能看到外面的光景，只是此时尚早二楼小隔间寥寥数人，怕引火上身，都躲在小隔间里贴着屏风小声议论，三楼雅间更是无人，只一间大开着，只见一人淡然立于廊前身着月白色锦衣手中折扇轻摇，脸庞隽秀颇有几分宁静致远的气质。他望着楼下目光平淡，仿佛在静等事了继续与友人品酒听琴。

　　“楼云曳！你别欺人太甚。”曹乾咬着牙感受到身体的阵阵钝痛，想他堂堂天越国舅爷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这个楼云曳竟然真敢把他从二楼扔下来，看到楼上那人脸上嘲讽的笑曹乾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张脸，“公子，公子，你没事吧！”从二楼跑下小厮打扮的三人一脸慌张地到曹乾身边想扶起他来，“滚开！”曹乾打开几人的手，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欺人太甚？”“啧，我就是欺人太甚了，你奈我何？”说话人斜倚着扶梯，轻轻摇了摇手中酒杯小抿了一口，挑眉望向楼下暴怒的人道。此人一身蓝底白纹的锦袍，五官分明俊美绝伦，特别是那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叫人看一眼便能抑制不住的陷进去。如此风流不羁佳公子正是天越大名鼎鼎的楼小侯爷。

　　“你，你！”曹乾气得发抖作势就要冲上去，“公子，不可呀！”哪知被身旁的侍从熊抱住手脚动弹不得，“反了你们！”曹乾挣了一下发现纹丝不动，几乎扭曲了一张脸，其中一人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娘娘说最近要收敛些，还是忍忍吧！”

　　楼小侯爷看着楼下抱成一团的几人差点没笑出声来，勾起嘴角仿佛看戏一般边看边又抿了一口酒，小小的酒杯两小口便已见底，心道一句可惜，戏还没完酒便没了，又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酒壶还有晶莹的酒液滴落，心里的小人儿立刻锤胸顿足好一阵心痛，早知道刚才扔人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把酒壶一起带了下去。

　　“啪——”这边楼小侯爷正心疼着那边曹乾甩了说话的侍从好大一耳光，“本公子还要你提醒？”侍从被打得阵阵耳鸣，嘴里一股铁锈味儿，伏在地上连连应声“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的错，公，公子饶了奴才吧——”

　　“哼，本公子回去再收拾你。”打了人心中郁气有所收敛，曹乾转头，对上楼上人看戏一般的眼光，胸中又是一股虐气，额头抽了抽，勉强扭曲着一张笑脸，“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本公子让给你也无妨，但是你给我记住了，最好别有机会落在我手上，楼，云，曳!”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曹乾一甩衣袖，动作太大痛得“嘶“了一下扶着腰向大门走去，“你放心，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楼小侯爷朝他背影喊道，曹乾脚步一顿转过头向着伏在地上的侍从恶狠狠地吼道“还不给本公子滚过来！”吼完又继续向外走，“是，是，奴才这就来。”侍从连滚带爬地跟上，谁也没有看见那张低下的脸上闪过的怨毒。

　　大门处，曹乾与黑衣人擦肩而过，黑衣人顿了顿，又向前走去大笑道“哈哈，看来我这是错过了一场大戏呀！”

　　笑声突然在这楼里响起，惊得楼小侯爷一愣，待看清来人，更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一双桃花眼。三楼宁静的气场一瞬间乱了起来，轻摇折扇的手停下，那人望向来人原本平静的眼里漾起波澜，渐渐地他缓了缓气息，重归于平静，但抓着折扇的手指收紧，暴露了主人的心。
　　“薛——骁——”楼小侯爷站直了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也不装淡定了，把手上的酒杯一扔立刻飞身下楼，在来人面前落下直接当胸一拳“好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哎哟，轻点，我这还有伤呢”薛骁痛得眉头一缩，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要是在这儿因伤口崩裂流血过多而死，那也太憋屈了，小侯爷一顿，缓缓收回手。

　　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让薛骁感到不自在，抬手习惯性想挠一挠后脑勺，手抬到一半，想到胸口的伤又讪讪地放下，小侯爷看着好友的一系动作，原本见他比之当年不仅仅更为硬朗的外表，还有战场上厮杀而磨砺的眼神都让他有一瞬恍惚，现在倒好，看这改不了的熟悉动作，心中感叹还是当年那个二话不说替他背锅的好兄弟啊！

　　感叹一番，楼小侯爷定了定神向前踏出一步郑重地一抱“欢迎回来”还有，多谢！后一句没有说出口，既然当年没有说那如今就没有再说的必要，况且一个谢字还是太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回报他不是吗？薛骁惊得眼里的锐气都跑没了影儿，连忙回抱好友。

　　当年皇帝仍然忌惮楼家，想把楼云曳这个楼家唯一的后辈的派上战场，永绝后患。以薛义为首的仅剩与楼家还有交情的几位官员上书，以楼家世代忠良如今只剩下楼云曳一个未满十四的幼子，万不可派上战场为名，请求皇上三思。

　　几番周折，楼云曳保了下来，身为薛义之子的薛骁却上了战场，谁都知道这是皇帝的警告，给薛义也是给那些暗地有什么心思的人。

　　这些围绕权力的弯弯道道，楼云曳早八百年前就明白了，但明白是明白他也只能整天在锦都晃晃悠悠惹事生非，做不了什么不是吗？就连当初薛骁被送上战场他也不过是送个戒刀这样的小孩儿玩意儿。

　　“那什么，楼云曳，你刚才是干了什么好事？我要是没认错那个扶着腰出去的人是曹乾吧。”薛骁打破平静，刚才那煽情劲儿可真不适合他这个粗人。

　　“也没什么，不过是他横行霸道惯了，竟也敢到我面前跳上一跳，不好好敲打一番，怎么好意思对得起他伸过来的脸呢？”狂妄的语气，狂妄的人，薛骁看着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难怪被称为皇城第一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