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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三章(下)——祈 ...

  •   凌莞尔接到汤锦锦的电话,萧峄坤叔叔开的饭店要开张,请她过去。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每个周末她都要和萧峄坤一起去他叔叔那里,听他说以前的事情,和他一起吃饭。很久,凌莞尔都以为他是萧峄坤唯一的亲人。那一年初一,外面下很大的雪,他们就在他家一起做饭吃。萧峄坤的叔叔做得一手好菜,凌莞尔在一旁打下手帮忙。萧峄坤只是站在一旁看,还时不时的指手画脚瞎指挥,最后被他们俩联合“动用武力”驱逐出了厨房。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萧炳辉拿着锅铲敲他的头,她就用洗菜切菜时弄得湿淋淋的一双手趁机捏萧峄坤的耳朵,至今想起,当日的快乐已经化作一道极为模糊的记忆了。她站在厨房里看着萧炳辉挥动着锅铲炒菜的背影,差点就掉下泪来。她从小没有父亲,在她的想象中,父亲应该是那样的,一间逼仄的小厨房里,一盏昏黄的吊灯,他在那里做饭,用筷尖沾一点菜肴的汤汁给馋嘴的她解馋。凌莞尔想的出神,萧炳辉却用锅铲挑一块夫妻肺片要她尝,她愣了一下,吃进去。可能真的是太辣,她被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萧炳辉帮她顺背,一下一下,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凌莞尔的眼泪就扑哧扑哧的掉下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摸她的头。
      凌莞尔瞬瞬眸中的水汽,萧峄坤开庭那日她没有去。晚上萧炳辉拎着吃的东西到她家去,依旧给她做饭,白饭,配一道西芹百合,另一道还是那夫妻肺片。他笑着说萧峄坤向他拜师学艺做这道夫妻肺片已经快半年了,他说做不好绝不告诉她。凌莞尔也笑,她真的不知道。她记得和萧峄坤在叔叔那里过完年的那夜,因为贪玩,而且心情特别好,于是没有打车,一路打打闹闹的,后来他就背着她。她伏在他的肩头,听见他踩在雪地上的每一步都有沉闷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雪霁的天空,挂着几颗清亮的星子。他说话的声音从他胸腔深处传到她耳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说,他要为她学做饭。她就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打算把她当宠物来养。他也笑,却忽然把她放在地上,他专注的看着她,眼睛几乎亮过天空上的星星,很认真的说,他要把她当作女儿来养。凌莞尔看着低头拣菜的萧炳辉,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一辈子都尝不到他亲手做的那道菜了。萧炳辉就走过来抱着她,她忍了那么久的委屈的伤心终于倾泻而出。萧炳辉是除了汤锦锦以外,在萧峄坤入狱以后仍然从未放弃过她的人。在她的心里,也许,她早已经把他当作……
      “早听锦锦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走神的人,今天一看,真是名不虚传。”
      凌莞尔抬头,是陆致远,他笑着看她,“叔叫我来接你。”
      坐在车上听陆致远絮叨一些乱七八糟但很有意思的事情,凌莞尔就一直笑,他是个很容易让周围人感觉到快乐的人。她低下头啜一口手中的热奶茶,陆致远看起来大喇喇的,但是待人有时候很细心。他看见她没带手套,就买了一杯热奶茶让她暖手。她想要问她今天萧峄坤是不是也会去,可是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问出口。
      萧炳辉的饭馆开在郊区一个交通并不是很便利的地方,凌莞尔下车就看见汤锦锦已经蹦蹦跳跳的向她跑过来,她笑着看她,可是一回头,就掉了手中的奶茶。
      他正站在远处饭馆的门口,仰着头看工人们挂招牌。
      陆致远看着洒落在地上的浅褐色奶茶,半透明的小粒珍珠滚的到处都是,有一颗就被阻挡停在他的脚前,像自己的瞳仁一般张皇而无措的望着他。他咬咬牙,走开了。
      宋阙如看着眯着眼睛看工人们安装招牌的萧峄坤,儿子离开整整四年,再一次见面,她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而真诚的看这个世界了,他的眼睛总是低垂着。即便笑得时候,她也觉得他的眼底有一种很冰冷凛厉的东西横亘在那里,把他自己和周围这个世界都隔绝开了。她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也许是错了。
      她转眸看见了远处站着的女孩子,开始有点惊慌。
      她看见萧峄坤的面庞忽然黯淡下来,他的表情甚至有一点狼狈。
      萧峄坤感觉到什么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就陷入到一种恐惧的情绪中来了。
      凌莞尔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她害怕见到他,但是更怕他不愿意见她,再次消失不见。那种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在她心中的巨大惶恐此刻正一分一分的凌迟着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是她看见他慢慢转过身来,向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分手那天,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靠近她的,不是,不是今天这样子的,他那日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张皇的向她伸开双臂,婴儿学步一样走得步步艰难。可是今天,他的每一步都那么稳,那么冷。
      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能记得他那日的样子,他上火烧的满嘴燎泡,眼睛也是布满血丝的发红,看起来那么狼狈,那么憔悴。可是今天,他以前常被她开玩笑的有点胖的脸颊已经完全彻底的瘦下去了,他整个人都瘦了,那么瘦。
      他走过来停在距她两步的地方,微微低下头,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牵动嘴角,“过的好吗?”
      他那么高,这样的身体姿势几乎让凌莞尔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吞没到只有他存在的世界中去了。她抬起头,拼命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也想要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向他点点头。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一样。只要他在她的身边,轻而易举的,她就会变得这么安心。她眸中的泪水开始像潮水一样慢慢消退,终于微微笑了。
      萧峄坤看见她明净笑容的那一刻,还是失了神。他以为他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谁知道,这么简单直接的,他就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他低下头,看见她没有戴手套的手。她还是不喜欢戴手套。
      他握紧手,拼命的克制住自己现在已经不合时宜的想法,对她说道,“外面冷,进去吧,”
      凌莞尔用筷子一粒粒的拣那些米粒放进嘴里,他就坐在与她直对的桌对面,她几乎不敢抬头,可是也知道他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只是一直抽烟。她视线范围内,只能看见他放在桌上的右手,他是还是习惯用左手。他的手指显得很修长,因为瘦,手背上的骨头都凛凛的看的分明。她缓缓的抬起眼睛,萧峄坤的面容却在一片烟雾后显得不清晰。他真的变了,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根本就懒得说话,他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周围的一切亦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她开始觉得他离她那么遥远,远的根本就碰触不到。
      凌莞尔呆呆的将不知道谁拣给她的什么东西塞进口中,却是差点被呛住。她看清楚,是夫妻肺片。她怔在那里很久,眼前是红亮亮的一片模糊。她觉得眼泪就要流出来,于是急急的又塞一口进嘴。一瞬,辛辣的滋味就让她的喉咙失去了知觉一样变得麻木。清空的口中除了苦涩却还是苦涩。
      “坤子,你这道菜可以出师了。”一直到出饭店,萧炳辉那句话都还在她的耳边久久散不去,原来那道菜是他做的。
      凌莞尔觉得汤锦锦拽她的手,她看她,她就特别热切的对着萧峄坤所在的方向说,“我得去接我们日理万机到连叔的店子开张都来不了的平安,谁帮我送莞尔?”
      凌莞尔看萧峄坤,他始终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凌莞尔觉得自己开始一寸寸变得软弱下去,夜风一吹,她的心却开始寻找到那个坚硬的离开他的理由。
      她的手在那一刻被牵起,陆致远握着她的手,“我送她。”
      看着被陆致远拉走的凌莞尔,汤锦锦失望的看着萧峄坤,他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丝毫她想象中应该出现的表情,他转身,把一切都扔进呼啸的夜风里。
      坐在车上,凌莞尔的胃开始痛,那些吃下去的夫妻肺片,萧峄坤炒的那盘夫妻肺片,折磨的她几乎想要去死。她让陆致远停车,长久的蹲在路边。她不是想吐,她想哭。
      萧峄坤红灯停车的时候,就那么恰巧的看见了被陆致远揽在怀中的凌莞尔。回过神的时候,又一轮的红灯都亮了。
      他要开车回家,不知道开了多久,却怎么都到不了似的。
      一直到他的车被呼啸而来的警车追停,交警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两次闯红灯、三次单行道掉转车头,这些奇怪而愚蠢的错误就是他在过去的半个小时所犯下的。
      车被拖走了,他举目四望,居然发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他将烟放进嘴里,火柴却一根根的全被他擦断,直到火柴盒见了空。
      他觉得脖子背后全是冷汗,风一吹,连手都冷的打抖。
      他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有种东西不该挥霍,你若挥霍,便得不偿失;有种东西无法挽留,你若挽留,便渐行渐远;有种东西不该回忆,你若回忆,便苦不堪言;有种东西无法隐瞒。你若隐瞒,便欲盖弥彰。
      是爱。
      手中还有最后一根火柴,萧峄坤颤抖着将它擦燃,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火焰升腾起来,他刚刚将它凑到唇边,那火焰却被一颗巨大的泪滴扑哧一声浇熄了。
      那么,他对她的爱,究竟属于那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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