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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萧玉走的那日,燕洵下了废后诏书,两个人一递,一接,一时之间都很感慨。

      燕洵惯常的拖着酒瓶子,几缕碎发垂在脸庞,身着宽松的袍子,好似个写意的诗人般自得道,“你我有血海深仇,但这些年燕北社稷你也出力有功,我放你条生路,此去也算你我两不相欠。”

      萧玉早已褪去了宫服,一身戎装,立在一旁,抬手接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冷面说道,“少喝点酒,于身体无益。过去的很多事,对不起。”

      不等回答她就转身而出,抬头看了看刺眼的朝阳,不由得抬手且眯住了眼睛,萧策在远处等她,身后砰地一声瓶子倒地的声音,接着就是他摔倒,宫人惊呼,他依旧执拗要着新酒的吵闹声此起彼伏。

      萧玉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的向萧策走去。

      “策儿,”萧玉笑着,望着他身后的整装待发的大梁军,转身指着秀丽宫,“你知道吗,他这种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什么都不信,只信他自己,他只是不愿再权衡这些与己之利弊,否则他才不会放我呢。”

      萧策低头道,“我以为,大病初愈,整装待发,少不得还得一番争斗呢。”说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铠甲,不止这些大梁军在握,就是他自己,虽说扮猪吃老虎久了少不得退步,但萧策的武功属于童子功,师出生母武学世家蒙氏,大概真想打,天下都没有几个人能打赢。“却原来是,我任他偏安一隅,把退下来的那些燕北大军毫发无伤的归还他,他依旧这么不死不活,要不是看了淳儿的面子,我直接让他归西算了。”

      萧玉笑了,“她不回来是不回来,你看燕洵要是有事,她会不会杀到大梁去跟你算账。算你行行好,不要再刺激他了。上次你跟他说完元淳去求援的事儿,他癔症就犯了,到这会可算知道开口说话了。他放我,才不是怕你,只是太坚决的事儿,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做了。”

      “哦,从神经病变成大酒鬼,这算可喜可贺?”萧策笑着撇撇嘴,对着远方的天空叹气,“算他们命好罢了。”

      “策儿。”

      “我们回家吧。”

      “好。”

      扶苏对于元淳的归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吃惊,仿佛那日秀丽宫的对峙并未发生般,生活一贯如常,只是再也不似往昔般亲切,他从不找她麻烦,但也再未与她多加交谈,每日都沉浸在药炉围绕的医馆里锤锤敲敲,写写画画。

      别说王府的众人,就是天下人,都没搞懂这几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面上的结局就是,大梁和大魏瓜分了燕北多地,八部乘势投敌北境,燕北,青海,西凉,一时之间成了三个夹缝小国。

      燕北被大魏打残,又废来自大梁的皇后,已经报危的燕皇活了过来已经实属不易;青海倒是王妃添子,但是据传却与大魏此番胜仗却又不明缘由的失和,新皇登基青海王半点恭贺全无;西凉府多地并入大梁,接连发生不睦事件,大梁与大魏新帝之间的关乎接壤之争,仿佛已经进入倒计时。

      已经开始读书的稀亮整日被拘在学堂,元淳却把日子过出了花样,剪裁布料,缝缝补补,从贴身小衣到中衣到外袍,披风,想到什么做什么,带着善九和彩风在自己的王妃院子里像是开起了裁缝铺。

      豆卢扶苏不愧是全西凉最厉害的医师,每天都在全力以赴的把毕生所学典籍,经验,或落实到笔,或制作成药,摇头晃脑的跟医馆子弟们传授。

      在这一点上,其实互相没多少往来的西凉王和王妃是有默契的。

      又是一年盛夏,八月十五,扶苏少有的过来邀元淳一起去王府庭院里赏月。

      “父王,你怎么不带我去啊。”稀亮嘟着嘴生气,

      “稀亮功课做好了?”元淳笑呵呵的问道他痛处,果然让其蔫了下去。她笑着馋起扶苏,站在院门口对着稀亮笑,扶苏也笑的欢,一副“活该你个小鬼还得念书”的幸灾乐祸模样。

      这是稀亮最后一次看到的父王和母妃一起的情景。

      幸运的是,回忆起来,他们都微微笑着,全府的人都洋溢着过节的欢快。

      但却是最后一次。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扶苏躺在藤椅上,欢喜的禅欢喜的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元淳聊着,树叶,天空,青草,花朵。

      “我们,差不多该说说以后了吧。”元淳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头靠在扶苏手侧,笑着问,

      扶苏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笑,“淳儿,跟我走吗。”

      “好。”

      扶苏笑着让她抬头看他,问道,“如果我找不到”

      元淳有一滴泪从眼角划过,她握着扶苏的手,笑着点头截断他的话,“我好帮你找她。”

      扶苏从怀里拿出传位的诏书,他知道,她一直在等这个东西,笑着递给她,望着她笑终是释然了,闭上了双眼。

      “阿宁,我来了。”喃喃的声音传入她耳畔,她拿了诏书依旧枕在他手臂,流着泪笑,“我陪你去,陪你去找阿宁。”

      八月十五,西凉王扶苏,薨,传位于独子稀亮。

      待一个月后入陵下葬,王妃彼时在宗族见证下随夫殉葬。

      人月两团圆。

      这何尝不算一种团圆。

      这一年从年头死皇帝,到年中死王爷,大概流年不利。

      阿精端着给燕皇的,但其实他每天都没在喝的药默默的没做声,思虑良久才问,“陛下不去吗?”

      燕洵举着酒壶,看着奏本,抽搐了一下嘴角,对着阿精道,“她死,都不愿再见到我了吧。”

      燕洵自嘲的笑了笑,踱了几步到门口,索性坐在宫门槛上,一个趔趄摔掉了手中的酒壶,阿精想扶但却看他摆了摆手,自己又坐正了就止了步,阿精知道那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却是连手都已经在不自觉的经常发抖,但又不敢劝。

      只听他低沉的说着,“我连死都不敢,如果做鬼,她都不愿见我,怎么办?”

      燕洵像个孩子一样红着眼睛回头看阿精,带着询问的模样,似是在等回答。

      但是这个问题,阿精是无法给他答复的,就连元淳,也是没法给他答复的。

      一腔忠勇被无情辜负,转过头来又用决绝辜负满怀深情。

      此一受一施间,燕洵已经身心俱疲。

      喝多了酒,没好的伤口还会疼,还能提醒他,他还活着。

      再也没人敢劝他,他手里仅剩的燕北大地上的日月里,映射的仿佛尽是,一片片落日余晖。

      这件事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没几天已经传遍。

      大魏无声,大梁无响,青海无讯,燕北更是无息,西凉本就小国,这也是惯例,本就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仿佛也就这么定了,但元嵩不动声色的带上少量府兵,准备到时候就算鱼死网破也要救妹妹出来,新魏帝元彻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不问。

      埋伏起来倒是刚好被戚善九逮个正着。

      元嵩被正大光明的请进西凉王府的时候,看到淳儿正在给稀亮喂饭,一片母慈子孝的模样,俱府皆是一片祥和,如果不是人人缟素,可能都想象不到即将来临的会是什么。

      “淳儿。”

      “哥哥?哥哥,你来啦。”元淳开心的朝他跑了过来,

      元嵩仿佛望到了从前的妹妹,看着她笑着的面容禁不住流了泪,抚摸着她的头不住的摇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原来时光再来一次,在命运的岔口上,他这个哥哥依旧没法护她安全。

      元嵩仿佛做出什么决定般紧紧把元淳抱在怀里,“淳儿别怕,哥哥陪你,哥哥永远陪着你,再也不和你分离。”

      元淳听着来自哥哥胸膛里让人心安的心跳声微微笑着,对着一旁呆呆的稀亮挥手,“叫舅舅啊。”

      稀亮啃着手里的瓜,垮着脸,“怎么又多出一个舅舅?”说着还掰手指头算,“你看啊,皇阿舅,玥舅舅,策舅舅,这又多出一个,我说,舅舅是不是跟娘一样,”说着还回头拉彩风,“都是批发来的啊?”

      彩风忍不住笑开了,“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才发现不合时宜,然后狠狠闭了嘴,还给自己噎够呛。

      元嵩一边笑一边流泪,箍着怀里的元淳不让动,“嘴上这么不饶人的小屁孩,简直和”

      和燕洵一样。

      和小时候的燕洵一样。

      备受宠爱的质子燕洵,当年也是这样长大的,经常口无遮拦,却又看得懂大人们的不寻常之空气,时常胡闹,却又胡闹的恰到好处,你也说不上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从小就是他带大的,可不像么。”元淳闷闷的说着,回手也紧紧抱住了哥哥。

      原来一只手臂的拥抱,有时候比两只手,还要有力量,元淳闭眼抚摸着他的肩,终于卸下了心灵深处的那一丝的怨恨,她是做好了决定要走的,所以善九其实是她自己安排好的,拦住无论哪一个,想要救下自己的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哥哥,让我走吧。”

      我以为,他至少会来见我,最后一面。

      这么久,他都不来,他不会来了吧。

      微风渐起,夏天,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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