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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夏日午后的阳光正好,顾野穿着嫩粉色短袖,搭了条和上身同样宽松的黑短裤,把纯黑的帽子反扣在头上,刘海儿被压的微贴在额头,脚上浅灰撞色的运动鞋看着脏不拉叽的,事实上它就这是这么个色儿。

      刚放暑假,顾野今年初三毕业,没作业,不管能考上哪个高中吧,先疯完这两个月再说。不过周一到周五的下午,只要天气好,顾野就来这个大广场随便找一级台阶坐下,抱着她那把心爱的老吉他,把琴包往身前一摊,弹唱走起,开始赚零花钱。

      提到了这把吉他,那不得不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她人是小,不过喜欢吉他也有两年了,梦里梦外都跟她老妈念叨啊念叨啊,能赶上唐僧念经。两年啊,鹦鹉学舌它光说两个字,说两年估计自己都能给听吐喽,舌头得长成那俩字儿的样儿,偏顾野这孩子劲儿劲儿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小学结业考试顾野考的不错,她老妈也快被她整得神经衰弱了。于是就当是奖励,给顾野甩了一笔对她那时候来说十分可观的数目,叫她自己爱哪凉快哪玩提琴去。顾野也不想纠正她老妈管吉他叫提琴还是香瓜,攥着一沓钞子噔噔噔撒丫子跑到琴行,把钱往柜台上一拍,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吊着眼角开口道:“叔叔来把吉他!”

      嗬!一听就是路边小摊吃多了,报菜名练出来的口气。

      要是顾野没记错,那老板愣了能有老半天,五官挤得跟“姚明脸”一样笑了。也亏得这老板是个实诚人,或者说喜欢顾野的那一身儿市井气。送上门的小鬼头不坑,还好吃好喝的给请到座上帮顾野挑了几把牌子质量都不错的吉他。顾野大眼一扫,小手一挥,一把马丁就这么拐回家了。

      其实顾野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把马丁——她的大老婆是什么型号的,就觉得音色贼拉好听,弹着贼拉顺手。后来顾野也是个人精,不出去花钱学,就成天腻到朋友家让朋友教。隔两个星期换一个人腻,遇到好欺负的就赖上一个月,反正她也不想回家。

      回家也是空空荡荡的,没意思。
      所以为了不再没意思,顾野买了只猫:一只暹罗。但她依然不回家,街头卖艺也带着猫,并叫它小七。听说暹罗号称猫中德牧,所以顾野就把它当狗来养,索性小七争气,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狗。

      于是高潮来了。一个打扮打眼的亚裔小姑娘靠边坐在大广场长台阶的中间那几级上,抱着心爱的吉他弹啊唱啊十分投入。

      亚裔小姑娘的旁边蹲坐着一只还没有糊脸的小暹罗,半阖着眼悠闲地舔爪子晒太阳。台阶外面长起来一棵大树,阳光把斑驳的树阴撒在小姑娘身上,撒在周围那些驻足观看欣赏的金发碧眼的围观群众身上,撒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上。一缕阳光从葱郁浓密的枝叶间渗出来,落在琴包里散放的硬币纸币上闪闪反光。

      顾野仿佛能闻到那些纸币散发出油墨的气息,这都是用咱华语民谣赚来的,偶尔来几首岛国小清新,再加一些欧美本地小曲儿,油墨味儿就更浓了。
      啊,美好的下午啊......被电话铃打破了。

      围观群众并没有走,等着这黑发黑眼皮肤却挺白的小姑娘接完电话再来一首。谁知小姑娘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就抬起清秀俊俏的小脸道了声歉,收拾东西预备走人。群众们扫兴地离去,有个小男孩跑来送了顾野一束路边的小雏菊。顾野笑容明媚地接过道了谢,转过身脸色就由晴转阴,下了台阶走出去一段路,顾野低头嗅了嗅指尖的芬芳,潇洒地把花束一扬,落花纷纷。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烂大街的小野花,这种廉价的感情。

      电话只响了一声,家里座机打来的,要么是她老妈,要么是小偷。顾野弯下腰向后面跟着的小七伸出胳膊,小七就势跳入她怀中。顾野拽了张湿巾给它擦了四只爪子,抱着它往家赶去。

      顾野从小生活在国外,她老妈毫不忌讳的告诉她,顾野她爸很有钱,她老妈在一家高档酒吧认识的这个男人,一夜情成功后又惊喜的中了奖有了她。等她老妈再去找男人的时候得知男人一星期后要结婚,而无论是结婚的男方还是女方都是老妈惹不起的人物。

      不过男人到是很讲道理,即使女方已经知道了老妈和她肚子里的顾野的存在,依旧客气地把老妈送出国外,并承诺每年给她一笔数目不小的抚养费,只要老妈不回国。而且男人真的把钱打到了现在。

      真是狗血又恶俗的八点档情节,只可惜顾野她老妈不是女主是女二。顾野为什么叫顾野呢,这名字听起来像一个皮实的小男孩。她曾经觉得老妈是像肥皂剧里的无脑女二一样,想杀回国要个名分想疯了,希望生个男孩,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但老妈却给了她一个更不靠谱的答案,跟顾野解释说因为她是在一条小野路上生的,贱名好养活,故而取名顾野,跟她爸姓。

      呵呵呵,顾野能怎样,先不说为什么一个快生的女人非要去走乡间的小野路,难不成是要找暮归的老牛作同伴!
      就算别的不管,单说这说辞,啊什么叫贱名,什么玩意儿啊就贱名啦!顾野这名字多好听啊,她一溜小跟班儿都顺嘴叫她顾爷呢......其实也有一大半是占人家外国人念中文,声调发不准的便宜。

      繁华的街景缓缓向身后退去,乱糟糟涂满了涂鸦的砖墙取代了道路两旁的梧桐,路人渐渐稀少起来。每搁几十米就会有一个被踢翻的垃圾桶倒在路边,一群浑身散发着“老子是社会人”气息的不良青年歪七扭八地颠过来,其中几个醉意朦胧地跟顾野打招呼。

      头顶的阳光愈发毒辣,顾野连眼皮都不带翻一下,只是懒懒地抬起胳膊挥了挥手。小七后腿蹬着她的胳膊,扒在她肩上看着那群人稀稀拉拉走过。

      转了个弯,破旧的老楼房密集的林立着,墙上有大大小小的土块脱落,像得了藓症的病人的皮肤。

      “呦!小野,多久没见,我以为你死学校了呢,想死我了。”一个痞里痞气的青年从转巷走出来,揽住顾野的脖子,从胯骨一直到脖子刺满了纹身。

      “就是,咱这片儿哪有人上学,他妈就你特殊,小七带学校也不怕给老师摔死,哈哈。”另一个光头肌肉男这样说着,递给了顾野一瓶冰啤酒。

      因为不想把小七留在十九区,也舍不得,顾野总是把它带到学校里散养。一到三餐的点儿,顾野在操场旁的绿化带边上叫一声小七,这猫能立马从某个角落窜出来把“V”字脸“啪”地扣进食盆里。

      有时小七太黏她,她就把教室抽屉里的书腾走,空出来的位置正好能窝下一只猫。只不过某次上数学课老师要提问,犀利的目光正扫视着突然鸦雀无声的全体同学,用最小学生的形容来说,真是掉根针都能听见的死寂。就是在这个人人自危的紧要关头,桌子里的小七非要刷存在感,软软地叫了一声“喵”......

      天知道顾野废了多大劲才从数学老师漫天的唾沫星子里逃脱出来,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让小七踏进过教学楼一步。

      神游天外万马脱缰的思绪被贴在脸上的冰凉触感拉回来,顾野夺过啤酒瓶,仰头狠狠灌了好几下,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把浑身的暑气都吐了出来。

      她打了个酒隔,顺便把纹身青年的胳膊从脖子上扒拉下去,笑骂道:“吃屎吃多了没刷牙啊,会不会说话,你才被老师摔死了。要不是我妈打电话,老子才不回这鬼地方。”

      “你妈?哼,你个小兔崽子,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啊?要叫妈,也该给你十九区的哥哥们叫声妈,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纹身青年大声向虚空问着,笑得张扬。左右阴暗的街巷中,几个零散的人影在阳光下露出半个身子。残破的老楼上,几扇破旧的窗户半开,陆续有脑袋探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突然爆出起哄声,叫着顾野的名字,吓得野猫弄翻了一个为数不多的完好立在地上的垃圾桶。

      到家了,十九区,算是贫民窟,也算是一些牛鬼蛇神地痞混子杂七杂八闲杂人等的根据地。这些疯疯癫癫的人都是和顾野一起从小混到大的,没什么恶意,就是嘴贱。

      小时候顾野就总因为这些人的贱嘴而无时无刻不像一只炸毛的小奶猫,机警而脆弱,别人一张嘴怼她她就亮爪子开挠,虽然也没什么杀伤力。

      后来挠着打着,不知道为啥,大家伙儿就都熟了,谁去谁家吃个饭,谁被一堆人坑了一顿酒钱,谁在外面挨揍了,十九区这帮小孩儿全员出动给人找回个场子,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十九区里一个辈分的都是不打不相识,甭管几十年前还是十几年后,因为它就是这么个地方。

      平时父母该对顾野做的事,确实都被这群青年给分摊完了。

      三个人七拐八拐走到一栋矮楼前,从窄小的楼道口依次而入。明明是大白天,楼道里却是一片乌漆抹黑,湿热的空气中浮动着某种发酵物的味道,令人作呕。

      “你去年暑假那伤,落疤没”光头肌肉男西蒙看着是个大老粗,实际上却是个心细的。

      从小野惯了的顾野自从初中住宿后,被学校里那一套一套管得快疯了,惹个事儿都来不了个大的,感觉自己就跟被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似的憋屈。去年暑假终于“出狱”的时候,正好赶上十九区一场规模挺大的群架。好嘛,这一下给顾野乐的哎,激动的呦,当下把书包往地上一甩,家门都没摸着,就顺手掂起旁边杂物堆上的一根钢管,跟着乌泱泱一群人勾肩搭背,呼啦啦地跑去嗨皮了。

      打架么,哪有不受伤的。顾野身上就没有一块没伤过的地儿,只不过这次玩大了。顾野已经忘了是区里谁惹出来的事,但她敢说那人真是个人才,随口一口痰都能吐到一□□老大身边的当红小弟身上。于是那一天他们这边的惨烈状况可想而知,顾野侧腰也被捅了个口子,那时候她感觉自己可能流了有五天大姨妈的血量,索性没有伤到脾脏。

      “不留疤可能么,那么长一道口子,血流的我那个月都没来姨妈。不过我弄了个纹身遮住了。”顾野掀起衣服左侧,拿手机打着光。一只分不清是龙还是恶魔的黑色骨翼愤然展开,骨节之间连着半透明的翼膜,就着略微凸起的疤痕刺在白皙的皮肤上,图案看起来古奥而神秘。

      “帅吧?”顾野骄傲地抖了抖衣服。

      西蒙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纹身青年挑起一边眉毛,吹了声口哨,抬手打翻了顾野的帽子,勾唇垂眼掩去眼底的阴鸷。

      顾野啧地一声,同时迅速扭身双手接住掉下来的帽子,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纹身青年隔着衣服摩挲着顾野腰上微微凸起的那条疤痕,笑了笑说:“约翰跟那小□□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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