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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喜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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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很苍白,感觉到来人了,她十分困难的睁开眼睛,挤出一个微笑。
我蹲在床边,告诉她:“喜儿小妹妹,我记得你,我是木居。我们上次见过的。”
她轻声说了什么,我把耳朵侧到她嘴边,她对我说,“谢谢,谢谢你。”
这样一个鲜活的人,在我的眼前,即将枯萎,我忘了我本来的目的,大颗眼泪夺眶而出,问那个小宫女:“太医怎么说的,太医说喜儿不行了吗?”
小宫女语言悲戚:“我们这种卑微的宫女,太医院不会派人给我们看病的。宫女的命就是小病扛着,大病就死。”
我站起身:“会有太医来的,我去叫。”
小宫女拉住我:“木居先生,太医真的会来吗?”
我走出门:“画画不急,我们先看大夫。”
太医见是我,拿了药箱就跟着过来了,他给喜儿把了脉,扎了针。他说喜儿本身体弱,风寒来得太急才会这样,他开点药,吃个七八天就会慢慢好转的。
过了一会儿,太医院的人把煎好的药送了过来,小宫女喂喜儿喝了药,我告诉喜儿好好吃药,要画像随时都可以,但我不喜欢画她的遗像。
过了三天我再去看喜儿,她面色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许咳嗽,我这才想起那天太急,都没问过喜儿那个小女孩朋友的名字。她叫朱碧云,才十二岁,因父获罪入宫,父兄都流放发配边疆了,才入宫受了喜儿不少照顾。她性格格外活泼,与喜儿的娴静温文相反,听到窗外有猫叫就冲出去找猫了,也不顾外面冰天雪地的严寒。
我和喜儿坐在屋里,喜儿笑道:“虽然我也不比她来得久,但是总是忍不住想照顾她。”
我听到门外传来的几声猫叫和碧云跑动的声音,忍不住担忧:“活泼不是不好,但在宫里过分活泼可能会招惹无妄之灾。”
喜儿说她老家也有一只猫,纯白色的长毛鸳鸯眼的老猫,性格很温顺,不知道现在猫怎么样了。
晚上,我把画送了过去,是喜儿坐在一颗大树下,怀里抱着那只猫。喜儿长得小家碧玉,一双杏眼,白皙的鹅蛋脸,如果是在宫外,该有不少媒婆上门来说亲事吧。她惊喜的看着画,说:“就是这样的的我的那个猫儿,你画的真好,我让人把这幅画捎老家给我娘看看,我家里人应该都很想我了。”
我回到住处,没开门,却看到窗户纸透出的盈盈烛火还有一丝温暖的香气。我透过门缝,看到太后娘娘坐在我屋里,借着烛光,看一沓我留在桌上的画。我推开门,一阵寒风将不大的烛火吹得跳跃起来,产生的光明在她脸上左右浮动。她应该是刚刚梳洗过,没有盘平时美丽多样的发髻,只是拿一根镶了珍珠的金簪将所有头发简单挽在耳后。
“我这里很冷。”我本来想冷酷的问她怎么来了,话到嘴边又变了。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和外袍,我将我的棉被盖到她肩膀,蹲在地上生炉子,不敢看她的脸,怕和她目光相接。
可能是因为我的心不在焉,生了好一会,炉子里也只有火星,没有火起来,我的手倒是弄的灰扑扑的。
她手里的画,画的都是她。我想她的时候,就会画她,渐渐的就堆了这么一沓。
我还在点火,忽然后背被娘娘抱住,她的脸贴着我的脸颊,问我:“和吾回明荣宫吗?可以吗?”
我将她往后推了一下,没能推开,“我要是说不可以,行吗?”
她说:“吾想你。吾让罗微来找你,你也不理我。”她的几根发丝碰到我的后脖子,把我弄的很痒,我此时心乱如麻。
我不管她抱着我,只是埋着头,突然炉子里的火一下子燃起来了,木柴在火焰里哔啵响了两声,屋里暖和多了,让我心里忽然踏实一点。
我蹲在地上,双手在炉上烤火,“我不知道我回明荣宫怎么面对您,娘娘。”
她从背后绕过来,钻进我怀里,“陪吾吧。”
我摸着她的头发,问她:“当木居,还是当云楼?”
她把我搂得紧紧的:“可以不问吗?”
我抬头望着房顶,长叹口气,“随便吧,我收拾一下,可以吗?”
她欣喜的亲吻了我额头,“好啊,好的,我们待会回去吧木居。”
我从娘娘的床上睡醒,她已经出门了,罗微姐姐说这两天娘娘母国来了使者,娘娘和皇上在前朝接待,看我还在睡就先走,让罗微姐姐留下照顾我。
我捂着脑袋有点头痛,只记得昨天晚上回明荣宫以后,我很烦躁,向娘娘要酒喝。喝了多少不记得了,后面好像喝醉了抱着娘娘哭了,骂她戏弄我的心,算了,头好痛,不去想了吧。
看我捂着头,罗微姐姐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让我喝,说是醒酒茶。我尝了一口把我的舌头都苦麻了,我苦着一张脸,“好苦啊,我宁愿头痛也不要喝啦香末姐姐。”
这时我听到外面有人叩门,膳房的王管事带了两个小太监进来,送来了奶茶和各色茶果点心。王管事笑嘻嘻的说:“小的就听说您昨天晚上喝酒喝醉啦,这是刚做好的奶茶,还有糕点,您吃了解解乏。”
我看着王管事谄媚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嗯,放着吧。”
扑通一声,王管事忽然跪在地上,连带两个跟班的小太监也跪了,他痛心疾首地说:“小人之前多有得罪,木公公您可千万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啊。”
我不禁感慨,在宫里就是好呀,人们变脸可是比翻书还要快的。我呵呵一笑,“无事,你走吧。”
王管事如获大赦,毕恭毕敬的走了。
我喝了一口奶茶,走到案边慢条斯理的铺平宣纸,加水磨墨,拿起画笔画画。
直到中午,娘娘也没有回来用午膳,她派人回来说,不回来吃了,让我自己先吃。
庭院里昨天晚上的积雪还没化,我和香末姐姐拿了点小米洒在地上喂小麻雀。白色的雪地上,一簇一簇围着吃食的麻雀,忽然所有麻雀呼一下飞起,有人来了,是薛丽妃。
“丽妃娘娘,太后娘娘不在,您要请安的话,晚些再来吧。”香末姐姐道。
薛丽妃披了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头上堆着美丽的云髻,头发右侧带了一支点翠的偏凤,丹凤眼,柳叶眉,纤细秀丽的鼻梁,当得眉目如画二字。我和一概妃子素来不曾有交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要找我。
我跪下行礼:“娘娘安好。”
她让其他人都下去,只留我一个人在堂前跪着。我低头不发一语,她自己拿了把椅子,捡起我们刚才喂麻雀的碗,将谷粒在指腹摩挲。
她让我起来,“我能拿你怎么样呢?你是太后眼前的宝贝。坐吧。”她有些落寞。
我甚觉尴尬,找了个离丽妃院一点的椅子坐下,如坐针毡。
“你画画真不错啊。”丽妃和缓了一些。
我客套地说:“娘娘您谬赞。”
她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我也站起身,大气不敢出,我感觉丽妃今天来得气势汹汹。
她盯着我的手,冷笑着:“可以的话,我想把你这双手都剁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娘娘,奴才不知有何处冒犯过您。还望您指教。”
丽妃道:“你怕什么,我哪敢真动你。来给我也画一幅画吧,现在这个打扮可以吗?”
我轻声道:“娘娘仙姿玉貌,无论是何打扮都打动人。”
她嗯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生的美。丽妃向来是一个美而自知的女人。
我初时还对丽妃的咄咄逼人有点胆怯,但拿起画笔的一颗,瞬间心下稳了。
她生的美,即使她心下不快,但她卓然而立的美貌也让我感到画这幅画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毕竟,丽妃是宫中最美丽的女人。我对她并无男女之间的感情,但作为一个画师,谁不喜欢欣赏美丽的风景呢。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晨。我放下笔,擦了擦手,“丽妃娘娘,好了。”我将画拿给她看,她道:“说实话,你画女人,真的画得很好。我只是好奇,所以过来看看。刚才若有言语冲撞你,你别放心上。”
丽妃带着画走了。
香末姐姐进来,告诉我她刚刚听到的一个消息。皇上昨天晚上宠幸了一个宫女——冯喜儿。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召见皇后妃子,突然就宠幸了一个宫女,所有人十分愕然。
香末姐姐问我:“你知道那个宫女为什么会被皇上宠幸吗?”
香末姐姐说我给喜儿画的画,她托的人收了喜儿的钱,却没有给她捎回家里,转手还将画卖了挣了一笔。皇上出宫游玩,将画在字画摊子里买了带回宫。那幅画我没有署名,皇上只觉得上面抱猫的少女恬静美好,画挂在他书房,被他宫里的一个太监认出那是尚衣局的冯喜儿。他当晚就召见了冯喜儿,将她宠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