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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邱府八姝得新名 出闺房佩姑见故人 ...

  •   世人难免眼高手低,做不成栋梁,俨然就是朽木了,殊不知还可添灶火,挑担子,品种虽有贵贱,一样都少它不得。玉衡公子就这样糊弄小齐儿离了方丈山,去往汴京邱府服侍三小姐佩姑去了。
      天晓得齐儿其人,偏想生在幽林间,做一株闲散大树,容飞鸟筑窝,纳走兽乘凉,倘使还有山精妖怪相伴解闷,就最好不过了。
      她这么想着,却见后院水井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在指挥几个家丁砍梅树,惹得树身颤颤发抖,梅花扑簌落下,不待多时,就要拦腰折断。
      齐儿只顾新奇,不时回头张望,一双眼果是没看对地方,可不,刚进内院,一时不妨,脚下就踩着一个花盆。邱府的花盆怕真是朽木做的,哐当滚了两下就碎了。惹得带路的管家揪住她的耳朵,斥道:“你这没生眼睛的小蹄子。”一边要来打她,她在家时就不怕应付此景,一面躲,一面虚张声势地叫嚷,只盼有人护她。果然,房里有人厉声道:“外面是哪个在吵嚷?”
      管家这才不做纠缠,领着齐儿进房。外间靠背椅上坐着一个穿鹅黄色衣裳的年轻姑娘,正是方才出声之人。齐儿见她肌肤胜雪,艳丽无双,对待管家,也是落落大方,就料定她是佩姑,趁玉衡公子苦心教导数条规矩还没忘干净,忙忙行礼,口中念道:“拜过三姑娘。”
      那姑娘只是嗤笑一声,摆一摆手,好似勉强受了礼。这时里间出来一个另一位姑娘,手里端着棋盘,开口便道:“妆成是越发没规矩,生受人家这样一拜,也不怕折寿。”叫妆成的姑娘努嘴道:“她自己要撞在我面前,我又躲到哪里去。”说话间瞟见她手里的物什,说道:“又是棋子,昨晚还没输够?“
      齐儿这才晓得自己认错人,羞愧难当,恍惚间听得那姑娘柔声问道:“小妹,你就是杜氏吧,怎么这唐突,那一位张狂得很,可惜不是正主。”妆成见她取笑自己,就来抢话:”你月出有什么好可惜我的。“
      月出还待还嘴,管家便说道:“大夫人瞧见杜家孩子是个伶俐人,先一步要了去,说将来留给观哥收用,佩姑这边,差我另买了个孩子,又千叮万嘱,不惜钱财也要教佩姑合心意。”
      妆成说道:“可惜这个孩子,既不伶俐,也不能收用,好在省些钱财。”一句话说得管家脸色几变,不好回话。
      齐儿听着她这话,颇有不忿,心想有玉衡公子悉心安排,便是邱府大大破财,也只有她才到得佩姑跟前。
      “原有她们两个就足够,劳阿嫂费心。”
      里间又姗姗走来一个少女,原来这位才是佩姑。
      齐儿这才好好得以好好打量未来主人,一看只觉得大失所望。两个丫环一位美艳动人,一位品貌端庄,衬得佩姑愈发平常。齐儿心里嘀咕,便是真人在眼前,自己没准还会认错。
      “你家在何处?为何卖身到我家?”佩姑拉起她的手,十分亲切。
      晓得要问这些,玉衡公子只教齐儿照实回答,因此她虽然怯怯,还是能回话:“我本住在江陵府,家里遭大水,与父母离散了,牙婆怜我无依,让我投奔贵府讨口饭吃。”牙婆自然是玉衡公子了。
      佩姑听了她的身世,愈发同情,便说道:“今后有我,绝不教你饿着冻着。现下先给你取个名儿。”佩姑转头看见月出端着棋盘,随手摸了一个棋子递给她,问道:“是个什么字?”
      “我哪里识得字。”齐儿急忙推脱,一个不稳,棋子便掉了,滚到妆成脚边,妆成顺势捞起,看了便笑道:“竟是个‘丘八’。”月出说道:“‘丘八’也好,小妹,叫你‘邱八妹’不错。”
      “八妹还是有些不妥,我主张加一笔。”佩姑微笑道,“叫‘八姝’吧,不管往后杜氏得了什么名,’八姝‘还是好听又便宜。”
      当下八姝就谢佩姑赐名,管家也乐得客气,因要复命,不肯多留,正要走时,听得外面阵阵喧哗,佩姑问及缘由,管家便道:“老夫人近日梦里不安稳,疑心建宅时有叵测之人行‘厌胜之术’,请周天师来看,只说是院中梅树作祟,定在今天伐树,刚才应是树倒,不一时就要到各房施法保平安。”
      “我只听说新宅未建之时就有这一株梅树,保不齐是前朝栽下,劳它夏日遮阴结果,冬日送香开花。”佩姑虽是可惜,转身好似就换了心境,指向里间说道,“跟我来,捡几件不穿的衣裳予你。”
      余下几人忙着瞧热闹,没人注意她们。佩姑转过身来,脸色就变了,她年纪大八姝几岁,又尊贵惯了,因此沉下脸来,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意。
      “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
      “你背后的人安的什么心,派你接近我,是怕你活得太长么?”
      “不是……我……玉衡公子派我来服侍三姑娘。”
      “还要胡说,我不认识什么玉横公子,玉竖公子。”
      八姝心中慌乱,不是说听到他的名字,佩姑就知意,一定不会为难……是她将错认丫环得罪了这位千金吗?……不,或许玉衡公子真的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佩姑好似看穿她的心思,脸色缓和不少,说道:“不管他许诺你什么好处,你都不许再听命于他。往后你靠我吃饭穿衣,只要你听我话,我便不计前嫌,绝不亏待你。”
      可怜八姝,好似昨日还是懵懂村童,今朝就要夹起尾巴,还不知是佩姑的御下之术,心里只打退堂鼓。
      可是她哪能想走就走,佩姑说道:“你随我去下小厨房。”
      原来邱府这座宅院不小,厨房都有大小两个,方才八姝经过的是大厨房,刚才人声喧哗,好不热闹。佩姑带着她七拐八绕,到了小厨房,却是僻静少人。
      房前有一口水井,井边还有一只吊桶,佩姑把吊桶扔到井里,要打水上来,见她还愣着,便说道:“八姝来帮忙。”八姝赶紧上前,可在家哪里做过这个,手里抓着绳子,不住打滑,反倒妨碍佩姑,好在她不恼,说道:“不慌,你听我指令下手,来——左手、右手、左手……”半桶水总算打上来了。
      八姝心里惊疑不定,这个三姑娘,不该养尊处优,就是一时口渴,没来由亲自打水,她要做什么?却见她珍而重之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掀开几层,才揭开里头的东西。
      原是一枚小小的印章,不晓得是什么材质做成,晶莹剔透,表面光滑得很。佩姑毫不迟疑地把印章丢到水中,唬得八姝叫道:“干嘛要扔掉?”
      佩姑不答话,示意她不要出声。两人在井边静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井里有敲击声,八姝好奇探头去看,却在水面上见到另一张脸,她开始还道是佩姑的倒影,转头却见佩姑站着没动,吓得说话都哆哆嗦嗦:“不是……不是你……是谁在井里?”
      “搭把手,把水倒下去。”佩姑顾不上答她,屈身就要抬水,八姝忙去帮忙,好歹将水又给倒了回去,刚听见水入井中,井沿就扒上一只女人的手,佩姑放了抬桶的手,去捞那个从井里上来的女人,帮着她爬了出来。
      八姝受了惊吓,一时说不出话来。世间古怪之事不少,可哪怕在梦中,她绝不相信有人能御水而行,现在事儿发生在眼前,又见那女人摊开手掌,手里正是那方印章,看上去缩小一圈,难道是胰子做的,一入水就要融化么?
      佩姑接过印章,依旧拿绣帕包好。那女人湿哒哒一身,虽然还站着个八姝,眼光却一丁点也没扫到她,急急问道:“这么快,汝珠那贱人死透了吗?”
      “早得很。我叫你辛苦来一趟,是有人要动那棵梅树,你说过与它休戚相关,怕要牵扯到你。”
      “那倒不至于。”那女人若有所思,说道,“此树应有灵。我沉井以后,久等不见鬼差来收,魂魄就要飘散,多亏树杈挂住我,才有今日。”
      敢情还是个死人!
      “周天师说府中有邪祟作乱,你掺和了么?”
      敢情还不止一个!
      “呵。李玉衡教我一阵好忙,哪有那闲工夫。只是他既来招惹,我不做出点事来,岂不白白担了罪名。”
      “他只为混口饭吃,真见着你,躲之不及,哪里敢招惹你。今天是我多心,累你白跑一趟。”佩姑已有些送客的意思。
      “不相干的。却多和说说我汝珠,是明杀还是暗害,给我个准信。”
      “你要晓得,汝珠根基之深,扳倒绝非一日之功,我心中哪怕万千筹谋,一时也施展不开。”
      “我晓得你。”那女人阴恻恻地笑道,“熬得住,做得彻,当真一个女曹操。”
      “不敢当,不敢当,女曹操另有其人,我是不及万一。”佩姑轻轻摆手,算是自谦。
      那女人却似会意了一般,望着佩姑但笑不语,还是佩姑催促道:“如此,先按住不动,往后还请多多相帮,今日先请回吧。”
      “我是千万个乐意,只是李玉衡家那口子,见我又来寻你,提及当年你借的万金之资,说是本金还没还一个子,又要驱使手下人做事,多亏李玉衡仁义,否则准要加息收利,阴阳怪气的。”
      “应该的。他肯借我万金,我已感恩戴德,是我考虑不周,你已入方丈山,哪能总劳烦你奔忙。”佩姑把印章还她,说道,“汝珠那边,我只勤劳苦干,你就静候佳音吧。”
      那女人只是推手,说道:“我食君之禄,理应听命于李玉衡,至于那小王八,理他作甚。”
      “怎好让你左右为难。”佩姑收回手,不再推脱了。
      “为难什么,得了闲,我就行水路驰骋南北。成好事,就留你的名,惹了祸,安他俩身上。”她似发觉了什么,话一落音,就”扑通“一声跳到井中,八姝待要看时,井中只剩微微波纹,哪还有个人影。
      “不好,”佩姑说道,“怕是周天师来了,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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