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面具之下》静庚

9、第 9 章

　　人鬼之子，身负人族和鬼族血脉，自然有着常人没有的鬼体。

　　这一鬼体与生俱来，无法割舍。非常君却要逆天而行。他努力将自己的鬼体一点点地逼出体外，可不多时又会回归。非常君不知试了多少次，不知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才终于小见成效。

　　同时，他还要兼顾对仙门功法的学习，唯恐玄尊会因为他没跟上进度而抛弃他。在这不见天日的陵寝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非常君终于将自己的鬼体全数逼出体外，形成一个小孩模样的生命体。

　　这便是非常君的鬼体了。

　　非常君看着让自己受尽折磨的罪魁祸首，心中却毫无波动。九天玄尊则表示要将这鬼体处理掉。亏的非常君多番求情，九天玄尊才答应将其封印在云海仙门下的人世中的某处，不予销毁。

　　非常君有一股倔劲儿。他相信鬼体就是自己的另一部分，哪怕因为他，自己成为人鬼之子，受人猜忌，他也不愿意这样否定那个鬼体。尤其那个鬼体还很像小时候的自己。如若玄尊嫌弃他人鬼之子的身躯，他便让他没了嫌弃的理由。

　　他希望，自己能让玄尊刮目相看，然后顺利与奉天逍遥并肩，成为人之最。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会觉得老天还是待他不薄的，他的夙愿竟真能达成。

　　彼时他已学会观察命星。他平日里唯一的乐趣便是通过专门的观星时间来观察自己的命星，看看自己离众人敬仰的人之最，离与奉天逍遥平起平坐的夙愿还有多远。

　　所谓夙愿，多是执念。非常君发现自己的愿望已经偏离了些。最初的他只是想要让众人接受他，像喜欢奉天逍遥一样喜欢他而已，就如同更久远的他只是想吃饱穿暖而已。

　　他隐隐发现了这是为什么。他在这个愿望上花费了太多心力，他抛弃了一切，甘心被长禁于此，远离自己向往的人世。他甚至抛弃了自己的鬼体，多次游离于生死之间。如此多的痛苦，这么多的代价已经让他的愿望变成了执念。唯有这样，他好像才能转移自己对九天玄尊的恨意。

　　他无法忘记，九天玄尊竟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让他无法说出自己是仙门之人，他也无法忘记，九天玄尊仅仅因为他一个无心的动作便以为他要叛变，作势要杀他。那时候玄尊的掌力几乎要粉碎他的心脏。可九天玄尊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人鬼之子，果然……”

　　又是这样的话语。他很讨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逼出了鬼体，已经成为了非常君，却还要接受人鬼之子的猜忌和怀疑。可没关系，只要能够成为人之最，这些都是值得的。

　　看着那颗命星，非常君就能继续鼓起勇气前行。

　　可那颗命星却偏移了。看着移动的命星，非常君睚眦俱裂。他无用地伸出双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命星的偏移。然而天命不是人力所能干涉。非常君哪怕再想成为人之最，人之最的命星却也不再属于他了。

　　似乎连这颗命星都在嫌弃他是个人鬼之子。

　　玄尊也察觉到了这点，好似施舍般地仍给了他玄黄三乘中人觉的位置。只是人觉之上仍有人之最——一个被命星眷顾，凭空成为人之最的人，而非人鬼之子。非常君平白无故地矮了被钦定为天迹的玉逍遥，和被钦定为地冥的鬼谛一头。他和他的夙愿之间横亘着一个人之最。他满身能为居然只为辅佐人之最而生。

　　非常君的一生，活成了一个笑话。

　　这个笑话还遭到了玄尊的驱逐。他被派去与另外两人共修，修成后不得再回仙门，也不得向任何人提及自己曾在玄尊门下学习之事，连他的仙门术法也被禁用了。也对，他只是个辅佐人之最的存在，并不需要用到那等高深的术法，玄尊没有为了防止辱没仙门而废去他的功力已经是最大仁慈了。

　　玄尊，终究是嫌弃他的，连那命星也是。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是人鬼之子。

　　他想起了曾经的鬼者，若是再见到鬼者，他会告诉鬼者：“你错了，不管如何强大，人鬼之子这个身份足以否定一切。这便是天命。”

　　天命……？呵，见鬼的天命！

　　非常君不接受！如这就是他的天命，他选择，逆天改命。他要让这天命看清楚，不是这世间不容他，而是他非常君，不容这个世间。

　　也许是从这时开始，他已经在策划一切了。玄尊死的突然却不是他能料到的，唯一的好处便是解除了他身上的多项限制。两位同修的好友因此反目，非常君并不在乎，他只在乎前来祭奠玄尊的君奉天。

　　君奉天，也是人鬼之子……

　　可与非常君不同，他是九天玄尊的儿子，是仙门之光，是众人敬仰的对象。人鬼之子效应在他身上成了个笑话，就如同非常君的存在一样可笑。而这个人，还杀了他曾经想要前去探望的鬼麒主。

　　那个唯一对他温柔以待的鬼者成为了君奉天的荣光。不管是出于哪个原因，非常君都容不下他。可他也知道玄尊何等偏心，君奉天身上的庇护他要一个一个地拆解开。

　　鬼者，如果是你，会如何做呢？

　　非常君辗转多地，找到了鬼麒主的面具和白骨扇。他轻轻带上了面具，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懂了鬼者为何要常年带着这样一个玩意儿。

　　戴上面具，是为了变成另一个自己。

　　他非常君戴上这个面具，便要逆天而行。面具之下的他，早已是狼藉面目。他唯一的遗憾便是，还未能见到面具之下的鬼者。

　　忽而，面具上残留的功力与鬼麒主施加在他身上的术法共鸣。非常君眼前竟出奇景。一个蓝色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他淡淡地笑看着人觉非常君，说出了自己最后遗留的话语：“若是有缘相见，请活到我来找你的时候。”

　　这一次的鬼者不再戴着那狰狞的鬼面。他的脸比非常君想象的要年轻，温文尔雅，他的声音也是如此温柔。也只有这时，非常君才恍然记起，面具之下的鬼者——真正的鬼麒主待他向来都比他人温柔。

　　刚生起的遗憾就此圆满。

　　他想，他们必是有缘的。轻扬骨扇，早已熟记于心的诗号抑扬顿挫地发出，与那年，那人所言分毫不差：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分明是悲天悯人的诗号，但却是用这般诡谲狠厉的语气读出。可能这也是鬼者的面具之一吧，面具之下的温柔却只留给了非常君。

　　我们这是……殊途同归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完结。原本设想的结局是写到鬼麒主复活，非常君也在鬼狱重出，但那样写就成长篇了，就在这里结束吧。后续的部分以后有时间可能会再写，到时候会是别的名字，也可能是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