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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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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冬尽春初。
明溪畔,梨花已提前抽芽,吐露温氲气息。
一辆雪白色的马车慢慢的驶来,窗幕悬起,让车厢里的人能更方便的欣赏到周围的景色。
曻山脚下,空无人烟,唯极目绿地,和大片雪白的梨树。
坐在马车外的是一个身着青绿衣裙的小丫鬟,乌黑长发缠成双髻,垂落在耳边,窄袖和衣领上悬着细细的银铃,随着她身子一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公子,”当看到了明溪就在眼前,小丫鬟回头,唤了车厢里的人,“明溪到了。”
声音脆生生的,如同莺啼。
“嗯。”随即,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掀起了帘幕。
而后出现的是一张线条温和的白净脸庞,修眉长眸,乌睫微翘,那双黑眸澄澈明亮,极深,却也极美。
薄绒的深蓝外袍拢在肩上,领口滚着细细的狐毛,便让那面容愈透着温和,分毫没有众人传说的那样妖魅,或冷冽。
他便是南宫钰,风霖国在十六年前战败之后,送往云溪国的质子。
十六年来,他在这云溪国的都城里生活。
云溪国国君对他这个从来无心朝政的质子向来没什么太多的关注,随了他的心愿在靠近曻山不远处赐了座宅,命名为濯尘。
而他也就始终独身一人生活,从未对朝政和争斗的事,说过半个字。
或者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世人对这个鲜少露面的质子,也还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猜测。
有些猜测不乏尖锐,可他纵然听得,也始终只淡淡一笑,泰然处之。
“涟漪,就停在此吧。”
他轻软的嗓音在初春温软的风里,听来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好。”绿裳丫鬟一扯缰绳,驾车的马儿就乖顺的停了下来。
南宫钰落落的下了马车来,徐徐的走向了明溪畔,那片已开始吐露花苞的梨树。
涟漪知道公子的习惯,春初的时候就喜欢在这梨树林里一个人静静,便也只是替他将凤舞琴抱了下来,放在一边的亭子里,之后就拉着马儿去不远处吃草休息了。
风声泠泠,安然的穿过树上枝叶,也轻轻拂起了耳畔的乌发。
春初,倒底这风里,也不再似冬日那般的凄冷了。
南宫钰抬眼,静静望着枝头吐出花苞的梨树。
虽已时隔多年,也不曾回过风霖,见了亲人,可他依然记得,早逝的亡母深爱的便是这洁白的梨花。
而母后她也素喜白色,纵是在父皇暗潮汹涌的后宫里,也始终像是一朵干净的梨花,不去伤人。
他曾贵为风霖大皇子,众人眼中既定的太子。
可大概也是母后那样的性子始终还是无法护了尚且年幼的他,所以那时,纵万千不舍,也为了战败后的风霖得以安定。
母后含着泪向当时不过只有八岁的他送别。
他记得母后说,吾儿,母亲护你不得,只望你此番而去,避得风雨争斗,学会自保。
回忆突然有些尖锐。经年不熄。
南宫钰回神,淡淡一笑。
他转身,走向了一旁靠着明溪的琉音亭。
他最喜的凤舞琴就静静的摆在亭子中央,而涟漪那小丫头也显然知道他每次都爱在这里抚琴,所以也为他在石椅上备好了软垫。
轻振衣袍,他轻缓而坐,修长白净的手抚上琴弦。
琴声悠悠,从指尖流泻而下。
不远处,正在喂马儿吃草的涟漪听到公子弹琴,也坐了下来,靠在马儿身边静静的听着。
曻山上,密林深处。
一个疲累至极的女子正有些跌跌撞撞的穿过树林。
衣衫破碎,隐约露出的是她娇嫩如羊脂的肌肤,却也满布伤痕,残破的衣衫仍华贵,隐约还能看得那似乎是舞姬的衣袍。
乌丝散落,白嫩的小脸上也染着细细埃尘,一道一指长的伤痕在左额前,血已凝痂,让她显得如此狼狈。
但唯独那双明亮的乌眸,似泅世间万千深情,纯净无暇。
她像是在逃避着什么,脚步匆匆,不时回头。
脚下的荆棘划破赤裸的双足,让红绳串起的金色铃铛在她的踝部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怕这声响引来了追踪的人,可那绳索很牢固,不能轻易的扯断。
像是主人为了宣告奴隶的所有权,而系上的烙印那样。
所以她只能一直逃,纵然伤痕累累,疲累交加,也不敢停下。在听到了琴声的那一刻,她如漂浮在海上的旅人见到了浮木。
南宫钰素来弹的一手好琴。
这云溪国的国君见他似乎对琴棋书画的兴致浓郁,倒是也没有亏待了他,打小便找了宫中最好的琴师亲手教他。
南宫钰知道,那只是希望他沉迷于此,一世都不能对云溪造成什么威胁罢了。
但他从未拒绝,乐得接受。
在几位御品琴师的调教下,如今他的琴艺已出神入化。
尤是这凤舞琴,琴弦采自最上乘的成年雄鹰筋骨,细细打磨,就连琴身,也是百年红木最中央的部分,雕刻而成。
他用起来极为顺手。
一曲《霓裳》,诉这世上烟火,尘世迷离,繁花似锦。
却就在曲到深处,忽然停住。
他抬眼,有些惊诧的看到那随着一串清脆铃铛声响,而到了面前满身伤痕的女子,跌坐下来。
艳红舞衫支离破碎,染着不知是那山间露水,还是她身上细密的伤口流出的血渍。
唯一头散落乌丝,若最上乘绸缎织就,在她跌坐下来之时,像是锦被似的,遮盖在了她纤瘦的身体上。
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唯见左额上的伤痕。
血色暗淡,但显然是近时的新伤。
还有那双伤痕累累的白嫩裸足,斑驳的血痕细细交错,映着悬铃的红绳愈发鲜艳。
空间突的寂静。
片刻,黑眸泛出几分探究的神色。
“你,是什么人?”南宫钰从座上起身,走向了她,而靠近她,他的眸色就愈深。
她不语,只是用满是伤痕的双臂抱着肩,像是要遮住身上的血痕。
“希望我帮你吗?”
见她不答,南宫钰并不恼,反而俯下了身来,继续问道,嗓音愈显柔和。
突的,她才像是听见了他的嗓音似的,纤瘦的身子微微一颤。
她缓缓抬眼,带着惊恐,和不确定。
乌眸如此明亮,含着的淡淡光泽如同一汪秋水,素剪而成,深深隐藏。
这双眼睛令南宫钰微微敛了眸。
见她终于抬头,他微弯唇角,给了她一抹温暖又安慰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她依旧只是那样无声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动了动微干的白唇,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夜歌。”
声音虽带着失水之后的淡哑,却依然灵动若百灵啼鸣。
“夜歌......”他放缓语速,重复着这个名字。
片刻,一抹笑意从他的深眸中晕染。
“好。”他直起了身来,抬手解下肩上深蓝的薄绒外袍,拢住了她的身子,“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总是要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夜歌只是那样无声的看着他。
而这时,涟漪也已经跑了过来,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让她惊讶不已。
“公子……”
她本想说什么,但南宫钰已浅笑着微微一摇头,示意她不必说话。